“你好,我是夏凝,为我父亲所作出的过分之事前来道歉。”
这是我事先给她写好的道歉致辞,从夏凝嘴里说出来,显得僵硬无比,这自然不是夏凝发自内心的道歉,不过至今我还没看到过夏凝为某事道过歉。至于我,几乎每学期我都要向我们敬爱的劳动委员许同学道歉至少两次,由于卫生打扫的并不完美。
不过许同学是真的很严格,我敢说这个班的大多数学生都向她道过歉。不过大家也并不因此讨厌她,作为一个劳动委员,她就是身先士卒的典范,每次大扫除都冲在最前面。
我并不记得夏凝在大扫除的时候打扫过卫生,这部分记忆出奇的朦胧。
“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想要道歉你得让你父亲和你站在一起同时给我道歉。”
“小奥”同学对夏凝说。
“我并不了他做了什么。”
“现在到装起傻来了。”
“小奥”从一开始说话的音调就提高了一个水平,仿佛提高音调会让自己更加占理,夏凝则在尽量压低声音,她的声音差不多已经是从腹部发出来的了。
“要我来细数你和你爸干的好事?”
“愿闻其详。”
“都在这干嘛呢!”
突然插入的是韩语冰,她突然出现在高一五班的门口。
“韩会长。”
“小奥”的声音降了几个半音,就像是卸掉了变调夹的吉他。
“来的正好,这两位和你是同班吧。”
“是的,策划我都写好了,发到你邮箱里了,你叫干事去把海报打了吧,马上报告厅,爱国主义专题讲座,兵贵神速。”
韩语冰刻意转移话题,但此刻我并不想让她来解场。
“先不着急,你来评评理。”
“凭什么理,你最占理。”
韩语冰“啧”了一声,接着说。
“先把事情干了,对吧,马上放学了。”
韩语冰的音量小了些,她貌似意识到此时不应该解场,而是应该任由事情发展。
“我父亲当初来中国,放弃教职,去曙光黎明工作,上任第一天就受到你爹的排挤,这就算了,我父亲待在曙光黎明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升了职,去年被你和你父亲设下计谋陷害,现在沦落到只能在食堂当厨子了。”
啊?
食堂当厨子是没错...但是也不是沦落到去食堂当厨子吧。
“你和你父亲工作上处处为难他,是吧,你说说为什么,就是怕他抢了你父亲的位置,你父亲位置就比曙光黎明的首席研究员低吧,我爸怎么会威胁到你们,他就是个普通的小研究员而已,近些天你们又去刁难我父亲,我...”
“小奥”接着说。
“打住。”夏凝的声音从气道深处发出。
“陈宇我明白了,我需要见这个人的父亲一面。”
“你什么意思?”
“小奥”的音调上升了,去掉了变调夹吉他没弹两下,又接着一个大横按。
“我收回我的道歉。”
“你?”
“应该道歉的人是你父亲。”
夏凝直接转头,离开了“小奥”。
这在旁人看来,是毫无逻辑的行为,事实上韩语冰也觉得毫无逻辑。“小奥”的话并不像是假话,而更像是发自内心说出来的,如此看来受委屈的的确是她没有错,给夏凝写恐吓信也有了可以原谅的理由。
韩语冰皱着眉头,看向了夏凝,她现在觉的夏凝才是不占理的那一方了,她大概会认为如果夏凝此时离开,那就是逃避责任的行为。
“夏...是这种人么...”
韩语冰小声嘟囔。
“不是,稍后解释。”
夏凝已经离开我们有一段距离,她背对这我们,洪亮的说出这六个字。
“你今天下午是否有时间。”夏凝背对着我,边上楼梯边说,制服裙摆摇晃,几次拍打在了支撑楼梯扶手的栏杆上。
“是。”
夏凝说的应该是放学之后,她过于吝惜她的言语。
她转身,面向我,居高临下。
“走。”
“去干嘛?”
“曙光黎明一趟,在晚饭前。”
“现在?你准备怎么出去?”
“后门。”
“就这么走出去?”我问道。
“门卫不会拦。”
“你怎么知道门卫不会拦。”
“我知道。”
夏凝推了一下我的肩膀,站在楼梯上的我本能的向前调整重心。
“很危险啊!夏凝。”
她沉默,抿着嘴,盯着我,第二节自习的铃声也在此刻响起。
“走。”
她再次说。
“走...”
我说。
我不敢相信一个优秀的学生会抄袭作业,喝酒,旷课,乃至逃学。我认为优秀的学生应该和这种事情完全无缘才对,夏凝刷新了我的认知。她用行动告诉了我,学生是否优秀只和成绩挂钩,只要学习够好,你就能无视许多的校规。
对于在第二节自习离开学校,夏凝大概已经是惯犯了,只要装作是提前下课的高三学生,就能毫不受阻力了离开学校,至于留在教室那些没写完的作业。明天早上起来在早读前抄一下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我们俩若无其事的离开了教学区,在后门的公交站等待着公交车。
“先去交大,超市。”
“你要买东西?”
“是。”
“买什么东西。”
“赔罪礼物。”
“你爸真的整奥晨星整的那么惨?”
我吓了一跳,夏凝的这个表现,让我一时间以为小奥说的都是真的。
“假的。”
“啊,那就好。”
“你知道为什么奥晨星要给她女儿说这些。”
“我有个想法。”
“说说。”
公交车此时进了站,前门打开,伴随着“呲”的一声。
夏凝走在前面,把四枚一元硬币投进了投币箱里。
“他想让你在学校待不下去,回实验室去,他好继续他的研究。”
我概括了一下我的想法,如果夏凝没有骗我,那这结论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还有疑点。”
夏凝并没有认同我的结论。
我们在最后一排挑了位置坐下,公交车内空空如也,一是因为这里是始发站,二是这个时间点也不会有人在这偏僻的地方乘坐公交车,除过了几个早放学的高三学生,在前面静默着坐着。
“曙光黎明想让我自己做出回到实验室的决定,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他们会不会为此派出杀手。”
“杀手?”
“曙光黎明让小混混找李升写恐吓信,这应该是你的推论。”
“没错。”
“星期二在学校门口引开安保注意好让枪手翻越进来了是一群小混混。”
“没...错。”
“两波小混混是一波小混混,那么是曙光黎明指示小混混引开安保注意,让枪手翻进来,枪手也是曙光黎明指使的,来取我性命?”
“那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两拨人其实并不是一拨人,曙光黎明派人让李升写了恐吓信,极端组织派人来引开注意。”
“其二是,是极端组织让人给你写恐吓信。”
“极端组织有什么动机。”
“策反你,绿眼睛作出了同样的动作,想让你意识到你和人类的不同,好让你承认你是天生有罪的,我其实并没有搞清楚他的逻辑,他明显被宗教化的东西控制了,宗教是没有逻辑的。”
“宗教很有逻辑,其他的认同。”夏凝叉腰坐在左侧靠窗位置,那里离空调出风口更近一些,她看着窗外的风景,还有五站我们就到交大了,昨天她刚去过那里。
在公交车上和夏凝争辩宗教讲不讲逻辑没什么意义,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结论。
“那他们可真是有默契,我在短短两天里就受到了两封恐吓信。”
“但还有一个疑点。”
我意识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是我们一直没能解决的。
“谁向恐怖组织出卖了你。”
“你?”夏凝转头看我。
“怎么可能。”
但在夏凝的视角,我的确有嫌疑,我是个无关人员。
“那就是内部人员了。”
她指的是曙光黎明,尤其是永生实验室的那些“内部人员”。
毕竟只有他们才能出卖她。
“这就牵扯到一个终极问题了。”我说。
“极端组织为什么会弄到绿眼睛。”
在公交车上谈论这个问题已经不合适了,人已经多了起来。我和夏凝便都闭了嘴,一会之后,我们便到了站,下车之后,我看了眼时间,离第二节自习下还有十多分钟。
“等着。”
夏凝示意让我在门口等待,她一人进入超市,我有点担心她,但我想起,基本我们每次一起购物,都留下了不怎么愉快的经历。和她一起购物与不愉快的经历当然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的,但我隐隐约约还是感觉到了什么联系似的东西,这可能就是人迷信的原因吧。
夏凝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在离第二节自习还有五分钟下课的时候她就从超市里走出来了。
“我有点后悔了。”
夏凝说。
她手里提溜着一瓶干红。正是前几天她在曙光黎明大肆饮用的那一瓶。
“但我还是得还他一瓶。”
防空警报响起了,鸣6秒,停6秒,在鸣六秒,短短18秒,不是美帝国主义来空袭我们,而是今天正是九一七,九一八的前一天,估计是在测试明天十点的防空警报是不是好用。
星野龙之介的脸进入了我的脑海,随之进入的是绿眼睛的长嘴,以及它钢刃似的利爪,它会不会有一天割断我的喉咙,让我连防空警报似的悲鸣都发不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