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重逢
一阵囚牢门锁被打开的声响传来,一道狭长的月光趁机照进了黑暗的囚室里。
一个有些肥胖的狱警迈步走入,瓮声瓮气的用不流利的华夏语道:“戴钰珺,有人要见你!”说完直接转身走出了囚牢,看都不看勾陈一眼。
勾陈站起身,一旁的傅赟却赶忙道:“小兄弟,你告诉我,你从哪里见到的那个混蛋。我有很多很多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只要帮我杀了那个混蛋,等你离开了这里,下半辈子就再也不用愁了!”
勾陈没有理会傅赟的话,只是轻叹了一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便迈步走出了牢门。
囚室外的空气中弥散着泥土的腥味,阴晴不定的泽骨监狱,刚刚又下过了一场阵雨。此时已经是深夜,许多囚犯已是鼾声如雷。勾陈默默的跟着那个肥胖的狱警,穿过了空无一人的广场,来到了一处独立的囚室前。
这间囚室看起来很大,囚室的门也比平常的要大上一些。最为奇怪的是,这间囚室的门却是虚掩的。一丝橘色的灯光流出门缝,给人一种很温馨的错觉。
那肥胖的狱警回过身,朝囚室里指了指,然后便吹着口哨,朝远处的岗亭走去。勾陈看着这狱警的背影皱了皱眉。眼见着那狱警走远,勾陈便侧身凑到了囚室门前仔细聆听。听了一阵,却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谨慎的将两指勾在厚厚的囚室门上,勾陈缓慢的将那门缝又扩大了几分。囚室里依旧静的出奇,只有泄出的光亮大上了几分。
勾陈快速将门缝拉开了一些,身形一晃侧身闪进了门。然后勾陈便被昏黄的光,照的眼前一花,下意识的以手遮挡,但勾陈还是从指缝看清楚了囚室里的情况。
只见这囚室里非常整洁,四排七层的落地书架,紧靠在囚室的两面墙边。这囚室一侧还有两张颇为洁净的床铺。其中一张床的被褥,有被人睡过的痕迹。此时囚室的房顶上,吊着一个光线颇强的吊灯,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如白昼。
这囚室里最显眼的,其实是挂在正对着囚室门的墙上的一幅山水画。这画作尺寸很大,可以称得上一幅长卷。而这画的旁边还挂着一幅字,行书工整,书写的是一首诗: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勾陈顾不上仔细品鉴,便被那背对着大门,伏案疾书的背影所吸引住了。
这人身形消瘦头发蓬乱,此刻正坐着轮椅上背对着勾陈。手上拿着羽毛笔,还在纸上不断书写着什么。勾陈细看之下觉得颇为熟悉,正在迟疑间。这人便爽朗笑道:“这不到一年没见,你怎么还改了名字了?”说着这人推着轮椅转过身,笑容慈祥的望向勾陈。
勾陈一见大喜,此人正是自己许久未见的梅教授。勾陈快步上前,单膝跪在梅教授轮椅旁,激动道:“梅教授,您……您逃出来了我还想去寻您,可是……”说着勾陈竟有些哽咽。
勾陈初到现世之时,第一个与自己有恩的就是这梅教授。此时的梅教授显然消瘦了许多,肤色也有些灰白,看起来精神状态有些不佳。与之前相比,梅教授的傲气少了几分,脸上却多上了几分慈祥。
梅教授轻轻拍了拍勾陈的肩头,安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在基地里受了不少苦吧?”
勾陈闻言苦笑,道:“福祸难测,结交了一些朋友,得其相助苟且活到现在。您是何时从基地离开的?我一直不敢去寻您,生怕给您添了麻烦。您过的还好么?我真的很挂念您!”
梅教授摆了摆手,扶起勾陈微笑道:“你离开后没几天,我就混进了厨房的采买车,顺利的逃出了基地。我的学生很多,优秀的也很多。朱琰就是其中的一个!这孩子文武双全,还是华夏文坛大家的后人。朱琰以前也是基地的改造人,自从我失踪后便脱离了组织,一个人躲到了这里。在我的一些老朋友的帮助下,他们把我送到了这里。这里很安全,而且又有朱琰照应,我一切都好。”
听到梅教授这么说,勾陈不禁松了口气,感叹道:“您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说着欣慰的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梅教授轻轻拍了拍勾陈的肩头,鼓励道:“年轻人,以后路还长着。怎么感觉你暮气沉沉的?你是不是还没找到你的怡儿吧?来,快跟我说说,咱俩分别后,你又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改名叫的戴钰珺的?”
勾陈闻言长叹一声,便将二人分别后的事情,逐一跟梅教授讲了起来。其间讲的细节虽然不是巨细无遗,但也算是没有丝毫隐瞒了。
当勾陈提及邪诛,凤星与阿曼达·茉莉三人的名字时,梅教授不由皱了皱眉。但老人却并没有打断勾陈,还是静静听完了勾陈讲述。
听勾陈讲完前情,梅教授轻轻一叹,拍了拍勾陈的肩膀安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但是华夏古语有云,‘宝剑锋从磨砺出’,这些磨难都是对你的磨砺。你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便一定有你的作用!我想时间不会搞出什么无聊的巧合的。磨难也好、恩怨也罢,这都是你的宿命,也是你来到这个时代的所必须要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时间对你的考验。你可千万不要迷惘,你们练武的讲究修心,意志一定要坚定。如果总是纠结今日这件事没做好,明天那人我没有救成。早晚会产生心魔的,肯定会让你以后练武误入歧途的!”
勾陈垂下眼帘,颔首恭敬道:“谨遵您的教诲了。”
梅教授摆了摆手,劝慰道:“我也不是练武的,这些东西我也都是听朱琰说的。但是做实验我是最擅长的。任何结论都需要大胆的设想,细心的求证。做人亦是如此,哪有不犯错的人,哪有事事称心如意,一蹴而就。桃子的死对你是警醒,也是开悟。你既然现在笃信‘除恶务尽’,那就放手去做。你坚持你的人生信条就好。我的学生我每一个都是这么教的。他们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是相对的。坚持自己的认知去行动,是做事的基础。你会选择你自己的路,你也会自己分辨善恶是非。对与不对都是相对的,是你自己认知的。虽然这很唯心主义,但我却并不想让你更辩证的思考。因为任何辩证也都是相对的。我们只是人,还无法真正的定义真理与正义。而我们现代人就是活的太复杂了,反而失去很多宝贵的品德。但你们古代人不一样,你们就要善恶分明,恩怨分明。毕竟一个大侠,追求的不就是一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嘛!’”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勾陈喃喃着。
梅教授拿起桌上的棕色液体饮了一大口,一股酒香也随之而出。勾陈看着梅教授痛饮不由吞了口口水。梅教授见他如此,却是哈哈一笑,递过道:“给,斗酒大赛的冠军。想不到曾经那个喝一口就要昏睡半天的小伙子,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千杯不醉的老饕了。”
勾陈红着脸接过,仰头豪迈的大饮了一口。麦芽带来的香甜让勾陈口舌生津,浓烈的口感流入喉咙不禁让勾陈大呼了一声“好酒”。
梅教授接过酒杯,也是饮了一口,微笑道:“别看我住在囚室里,但这威士忌却是人间顶级。”
此时囚室的门被人拉开了,一个壮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前。只见朱琰抱着一大摞资料夹站在门口,看到正在畅饮的勾陈,却是微微一愣。然后朱琰便恭敬的对梅教授道:“老师,我回来了。”
梅教授摆了摆手,让朱琰收了礼节,开口介绍道:“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小友,他叫……”
勾陈正了正身形,对着朱琰拱了拱手道:“朱琰前辈,在下勾陈。”
梅教授闻言,侧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勾陈。而朱琰却是挑了挑眉,冷嘲热讽道:“勾陈?看来那个忘恩负义的煌苍还挺器重你。”说完便转头将一大摞资料夹放在桌上,转头对着梅教授道:“老师,我觉得他突然来找您,一定是受了煌苍的指派。现在基地的人还在对您大肆搜捕,我实在信不过他!”
说完朱琰面沉似水的看着勾陈,仿佛随时都会出手取了勾陈的性命。
梅教授看了看一脸正气的朱琰,冷哼道:“你又犯牛脾气,你这么固执到底随了谁?做学问哪有你这般的性格!”
朱琰闻言面露愧色,但还是辩解道:“老师,这一切都太过巧合。这小子怎么就刚巧被人抓住,又凑巧被关到泽骨监狱。他跟我提起您,显然是知道您有可能在这里。您的安全实在太重要了,我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不然我实在对不起师兄弟们!”
梅教授看了一眼不知如何辩解的勾陈,沉声道:“这孩子我无条件相信他。他天性纯良,绝对不会出卖我的。况且……”梅教授忽然收住了话头并没有说下去。
朱琰只得满怀深意的看了一眼梅教授,诚恳道:“老师,他可能不会出卖您。但是他却很有可能被人利用成为别人的探路先锋。以后请您多保重自己。咱们还有许多未竟的事业要做!”
梅教授摆了摆手,不愿与他在勾陈的问题上纠缠,开口用训斥的语气道:“你还是学武的,一个人有没有杀气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么?况且,你老师我好歹也有些本事,虽然我不是改造人,但你们这些改造人,又有几个能轻易拿走我的性命?你不要再啰嗦了,我敢保证,这孩子一定会是咱们最值得信任的人!”
勾陈闻言心中一暖,不自禁的紧紧咬了咬牙。勾陈深施一礼,拱手对朱琰道:“朱琰前辈,在下愿意以性命起誓。如果我对梅教授有任何不轨之心。必定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朱琰虽然对发毒誓并不十分相信,但看着勾陈极为认真的态度,神色还是有了一些缓和。
看到二人冰释,梅教授点头道:“勾陈啊,他就是这个牛脾气。但他的品行却是我这些学生里最端正的。你别看他粗壮的像头雪山上的牦牛。但是他却是华夏中文系的高材生。他可算得上学贯古今、文史通达。考究古籍、研究文献,他更是一把好手!而且他师承拳法大家陈俊毅先生,这位陈俊毅老先生,也曾经是应龙的拳法师父之一。如果要数天下人里,能在武术上与应龙比个高低的人,那就只有朱琰了!”
听到梅教授如此说,勾陈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勾陈知道自己之前与朱琰动手,对方果然是留了余地的。正惊疑间,朱琰便郑重的伸出手道:“我本名朱琰,在基地里曾经的代号是朱厌。既然脱离了组织,我也就不再想用那个代号了。之前多有得罪,你既然是老师信任的人,以后我亦会信任与你。”
勾陈郑重的与他握了握,然后便听梅教授在一旁打趣道:“他本身就不喜朱厌这个代号,毕竟他文武双全却用一个猩猩做代号,实在是落了他的威风!”说着在轮椅上学了学猩猩的反手挠痒痒的动作,不禁惹得勾陈“噗嗤”笑出了声。
被梅教授这么调侃,朱琰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红着脸挠头道:“本来就是啊老师,他们一个个的不是帝辰就是煌苍,听起来还算有几分墨水。但是到我这里,我却成了朱厌,我……”
梅教授喝了一口威士忌,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好好好,怪我当时给你起名字偷了懒。我还以为保留你的姓氏,你会高兴呢。毕竟你是你朱家三代单传。”
朱琰怕梅教授再说出些别的隐私事,赶忙咳了两声对勾陈道:“你跟应龙学的武?”
勾陈闻言收敛笑意,恭敬道:“从应龙师父那里获益良多!”
朱琰却是冷哼一声,不屑道:“获益良多?他没毁了你就不错了。要论教人,他绝对是因材施教的反面典型。”
勾陈微微愕然,只听朱琰继续道:“他教人只顾刚猛,主要是因为他本人就像铁枪、劈斧一般。简单、直接、有效一直是他所追求的。他训练的人都是残酷而又简单的杀人机器。他并不懂得教一个真正的武者。你骨骼坚韧,意志力坚强且极为耐痛。他就教你劈斧一般大开大合的招式,你的那套功夫,很像八极形意与披挂的合体。那些招式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确实是摧枯拉朽的近身短打杀招。但那个一根筋只会教你他会的,却从不帮你练好你会的。我看你的招式真正的精髓实际是那灵动的身法。你每次都是以搏命招式上来就和对手拼个你死我活。殊不知,你那身法本身就是最好的进攻了。你那些本来是攻守兼备韧如长藤的招式,却让你练成了憨直的傻攻,真的是不知所谓!误人子弟,误人子弟啊!”
勾陈听朱琰如此说,脸色不禁微变。朱琰所说之言,确实很有道理。勾陈低下头,正沉吟间,朱琰便继续道:“武术界有一种名为掌龙眼的天赋,这种眼据说也是道家神通之一,被称之为地眼。是武学奇才拥有的能力,相传全真创教祖师王重阳便有这种能力。这地眼最初的样子,是以重瞳的形式存在的。拥有重瞳的人大多天生神力能判阴阳。而如果重瞳合一,便能过目不忘,望气定真。你师父应龙就是看上了你这天赋,觉得拥有这种天赋的人,都是武学奇才、无师自通。他就想当然的觉得根本不教你基础的武道拳理。但这会让你的招式全是依靠身体条件使尽蛮力。你不知道的是,如果你懂拳理,你那些贴身靠之类的招式,杀伤力就会大增。运力而生、借力打力的技巧也会无师自通。记住!学武,是不可能摆脱物理的!而所有武术大师不仅擅长控制自身,还非常懂得力学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