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两句话出自《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所撰写太虚幻境对联。所谓的太虚幻境,指空幻虚无之意,是作者虚设的一个天国境界。这副对联在书中一共出现两次:第一次是甄士隐在梦境中所见;第二次是贾宝玉在神游太虚幻境中所见。而这两个人在书中的命运都是享尽半生荣华,最后家道变故,遁入空门。
这副对联从字面上理解,大意是说:假的当作真的,时间久了假的也好像是真的,真的也变成假的了;把不存在的东西当成真实的,时间久了捏造的事实反而比事实更真实。再深一点去理解,或许是“虚虚实实,无中生有”。
或许作者的本意是告诉读者这本书的叙事手法,亦或是为了避讳当时的政局,但是,如果把这幅对联与我们自己的人生联系在一起,那么真是细思极恐。
我是谁?谁是我?
在很多灵性宗教、哲学思想中,都会对一个存在于我们自身的意识出处进行大篇幅的描述。虽然这些思想对这个出处的描述大都用隐晦暗喻的方式,且赋予的名称各不相同,但遍布世界各地如此众多的文献都指出了它的存在,势必意味着在很大程度上这是真的。
在我们国家,传统宗教对这个意识的称呼常见的有:“我”、假我、我执、着相、识神、色身等等。
西方宗教哲学对这个意识的称呼常见的有:小我、思维意识、旧意识、心智的功能失调、陈旧的思维模式等等。
以上这些不同的称呼都指向一个共同的存在——那个宗教所指的意识出处。我们生命中绝大部份时间都是在这个存在的控制和指挥下展开人生画卷的。
我个人喜欢把这个存在称之为“脑袋里的那个声音”。
通常情况下,那个存在通过:看、听、闻、继承、联想、演绎、编造、幻想等一系列复杂却又循环的方式给我们设置了一个看似真实的世界,也就是我们的人生舞台。在这个舞台之上我们或者翩翩起舞,或者步履蹒跚,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戏剧。
而这看似真实的一切,佛教却说: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那么,抛开上面所说的那个存在,剩下的又是什么?
剩下的那个关键部分,通常被东西方哲学称之为:真我、元神、觉知、一、本体、内心意识、生命意识等等。
在道家看来,这个关键部分来自于“道”,或者说与“道”一脉相承。它是“宁静”的源头,是“喜悦”的根基,是生命的本质。它感受到的才是真实的。
在某些时候,我们会突然发现找不到自己了,或者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让我们觉得很困惑。
事实上,这个突然的感觉是值得庆祝的,至少,这意味着你不再完全地认同那个存在。当你说: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的时候,你就能够意识到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你只需要止步于此即可。
若是继续探究你是谁的话,此刻的“顿悟”就会变成一种困惑,因为它是没有概念上的答案的。“我不知道”不是困惑。困惑是:“我不知道,但我应该知道。”
老子在《道德经》中早已说过:知不知,上;不知知,病。
“我是谁”的定义通常来自那个大脑中的声音。用佛教的说法理解就是:虚幻世界中的一个虚拟角色而已。而“我”却对此感觉无比真实,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意味着一直以来的“我是谁”的概念开始弱化分解,它所带来的喜怒哀乐、痛苦不堪便不再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这个情形可以用现在的例子来描述:电脑游戏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从挂机之后,游戏中的角色会自己升级打怪,建造扩展,到ar虚拟。若是游戏中的角色不知道自己是个虚拟的角色,那么游戏的场景对它来说是否就是真实的?进入ar虚拟的我们如果完全把游戏场景视作虚拟的,为什么会有那么真实的心理反应?
若是我们眼中的世界也是如此呢?是我们身陷其中无法自知,还是这一切本来就是虚幻的?
就像《红楼梦》一样,处处充满着虚无主义,猛然去看好像是假的,仔细揣摩又像是真的。里面的各种角色一个个都是虚构的,但是又可以在现实生活中随便找到相似的人。
哪个是假,哪个是真?
又如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在梦中梦见了蝴蝶,还是庄周本就在蝴蝶的梦中?
这种观点往往会引发各种声讨、嘲讽和指责,认为是一种唯心的、脱离现实的、不切实际和不科学的观念。
然而,这种违背常规的想法真正的意义体现在它可以让你不再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既然一切都是虚幻,何必再去较真呢?
大观园中的富贵荣华来自于荣国府,荣国府的权势又来自于皇权,皇权又来自于全天下。很多东西看起来是你的,其实是别人的,最终落得一个茫茫大地空荡荡,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原来谁的都不是……
恰如书中所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算计来算计去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拥有的只是短暂的,失去的却是永恒的。
赤条条的来,本就一无所有,但是突然有了,最后又是两手空空地去,终究还是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