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件趣事,还得从赵鞅某日探望韩起说起。
这日,韩起一早起床便觉昏昏沉沉,坐在床边,半天没回过神来。
“爹,是不是哪里不适?”毕竟年事已高,马虎不得,韩须十分紧张。
“不碍事,只是——”韩起摸摸头,皱眉说道:“昨夜好似做了个梦,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特别困。”
“要不您躺下歇歇?”韩须说道:“今日无事,不如养好精神再起身。”
“无妨——”韩起摆摆手,坐了起来。“我要好好回想到底梦到了什么。”说完,他便陷入思考。
每当遇到这种情形,旁人最好不要说话,韩须也识趣的不出声。
“哦,想起来了,”韩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梦到文公——”想了想,又道:“为何会梦到文公?他还拉着谁的手——”
韩须一脸不解。文公在位时,爷爷年纪尚幼,父亲更是无从谈起,为何竟会梦到文公?“爹,您怎能确认是文公?”好奇心难以阻挡,韩须追问道。
“他说他流亡十九年才回到故土,还说——”韩起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重回梦中的场景。“他知道如今我是晋国执政,有些事要吩咐我。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韩起颇为懊恼。
“爹您别着急,不如先喝口水。”韩须递给父亲一杯水。
韩起接过水,左看右看,犹豫了好一会,把水喝完之后,杯子递给韩须。“终于想起来了——”韩起大叫道:“文公又叫过中行氏,向他道贺,说是中行氏打了胜仗,他很高兴。”
“啊?文公竟能未卜先知?”韩须大惊。
原来,晋国确实是准备发兵征战,只是领兵者未定。
“看来此仗是必打无疑了。”韩起喃喃说道。
“舅老爷、伯父。”门口传来声音,两人都不约而同往外看。
“原来是鞅儿。”韩起笑眯眯的说道。
“今日怎么想起过来?”韩须站起来。
“我娘做了些莜面窝窝,配了些羊肉碎末卤汁,特意让我送给舅老爷。”说着,赵盾拿出一个篮子,递给韩须。
“你娘真是有心。”韩须接过篮子,打开一看,窝窝新鲜直立,卤水热气腾腾,看得出来,定是一早赶制,新鲜出锅的。
“我娘说了,眼看就要入秋,年底就要多吃窝窝,才能保全家和睦,万事顺意。”赵盾说得眉飞色舞。
这莜面窝窝,民间又叫莜面栲栳栳。是由莜面和水搅拌,揉搓成若干小面剂,逐个推成猫舌状,竖着摆放,蒸煮而成。光是面肯定不够美味,还要浇卤汁才算完美。
制作这道面食,讲究火候,考验和面的水平,卷曲的技巧。赵鞅母亲亲自下厨,可见十分用心。这道面跟普通的不一样,一般用于馈赠亲朋,招待友人,家中老人寿诞、孩子满月等喜庆场合。
“说得好,”韩须笑容满面道:“正说有喜事,喜面就来了。”
“哦?”赵鞅颇好奇,“不知是何喜事?”
“虽是做梦,看来准备成真了。”说完,韩起把梦中的详情说与赵鞅听。
“前几日君主召集众臣议事时,舅老爷似乎并不主张出战,有此吉兆,想来已是十分赞成了。”赵鞅说道。
“那日之所以没有大力赞同,乃是因为新君继位不久,不想为戎国分心。”韩起感叹道:“中原诸侯之心尚未挽回,齐国又虎视眈眈,何必为蛮夷之事劳动军士?”
“君主似乎非常坚持,中行氏和士氏也极力鼓吹,说是再不动手,恐怕又让楚国占了上风,失了霸主威信。”韩须说道。
“小小陆浑,何足为惧?”赵鞅语气轻蔑。
原来,三人谈论的乃是晋国是否要讨伐陆浑之戎一事。
顾名思义,“陆浑之戎”是一支活跃在西北的少数民族部落。据史料记载,他们姓允氏,号“允姓之戎”,曾居瓜州(按照现在的区域划分,属于青海、甘肃、陕西一带),也叫“瓜州之戎”。后迁居陆浑,故名“陆浑之戎”,地处秦岭以北、黄河以南。
无论是瓜州还是陆浑,距离秦国都非常近。他们四处劫掠,秦国长期被其骚扰,不胜其苦。
秦穆公时期,陆浑之戎发展最强盛,成为西北戎中最大的一支,频频南下侵扰。秦穆公一心想东进,又怕腹背受敌,一直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一个意外的机会出现。
“骊姬之乱”后,公子重耳和公子夷吾都流亡异国,躲避太子之争。秦国本想扶持公子重耳,谁想被他以父亲刚过世就着急回国继位,有失孝道,时机不合适为由拒绝。于是秦国转而拥立重耳的弟弟夷吾回绛都继位晋国国君,后世称为晋惠公。
不想秦国错付,晋惠公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执掌大位后,没有兑现当初许给秦国河西五城的诺言。此事惹得秦穆公十分不快。
三年后,晋国发生饥荒,向秦国求助,秦穆公考虑再三,不计前嫌,仍然运输粮食支援晋国。
一年后,秦国发生饥荒,向晋国求助,晋惠公却一口回绝。不仅如此,他还派军队乘机进兵秦国。
晋惠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惹恼了秦穆公。度过饥荒后,秦穆公发兵攻打晋国,两国在韩原相遇,史称“韩原之战”。
晋惠公对外无情反复不算,对内还诛杀忠臣,大失人心,晋军战斗力大打折扣,很快就被秦军打败。晋惠公被俘,带回秦国。
几经权衡后,晋惠公被释归国。当然,肯定是有条件的——河西之地划给秦国,不可再反悔;再者,把太子圉留在秦国作人质;三,晋国要接纳陆浑并将其东迁。
归国七年后,晋惠公想尽办法,软硬兼施,终于把陆浑之戎东迁至伊川。
之后若干年,陆浑之戎与晋国关系一度非常和睦。
不想,楚庄王沉迷三年,一飞冲天,要与晋国一争高下。不幸被选为棋子,陆浑之戎在晋国和楚国之间摇摆不定。与晋国要好时,曾与卫、郑等国一道出兵讨宋,说是晋国的忠实盟友一点也不夸张。
晋顷公继位不久,为什么要着急攻打陆浑之戎呢?原因很简单——最近他们跟楚国走得很近,这让晋顷公十分恼火。
“陆浑本不足以构成威胁,只是与楚国联手,实在不是好事。”韩须说道。
“楚王自上任之后就息兵养民,实在不可小觑。”韩起说道。
公子弃疾用计逼死两位兄长之后,顺利回国继位,后世称楚平王。楚平王之“平”,与晋平公之“平”,都是后世定的谥号。所谓“平”,意思是——治理政事无过失,办事遵循章法,布纲纪把握准则。通俗的说,既无大过,也无大功。
不过这个楚平王和晋平公不同,他不是顺利继位成为国君,而是用计篡夺,所以注定他执政初期是有一番作为的。
为了安抚不安的朝野上下,平民百姓,楚平王派人在郢都西面挑选精兵,检阅军队,并实施安抚百姓的措施:施舍贫贱,救济穷困,抚育孤儿,奉养老人;宽免孤儿寡妇的赋税,赦免有罪的人;禁治奸邪,提拔被埋没的贤人能者;赏有功,慕宗族;量能授官,物色难得之人才。又派司马屈罢在召陵选拔检阅东部地区的武装,并对当地百姓实施安抚。
除此之外,还和四边的邻国友好往来,相互聘问。
“据称,楚王继位时曾立过誓言,说是令民休息五年,后再用师。”韩须说道。
“楚王的确履行了自己的承诺。”韩起说道:“只是五年之期还未至,吴国已经按捺不住,要发起进攻,楚国是不得不应战。”
三人谈论的正是吴楚“长岸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