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月娘之事与旁人无关——高翰章”
高翰章目眦欲裂。
他猛地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浙江巡抚。
却见那位巡抚大人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悠闲地喝了一口。
仿佛根本看不见自己愤怒的目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
到底谁才是这场美人计闹剧的指使者,不必说,已经水落石出!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高翰章闭了闭眼,一脸心如死灰。
大不了,以死谢罪而已。
咬牙拿起笔,正要在这份议案上草草签字。
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高大人且慢!请听下官一言,再决定是否签字。”
出声的正是坐在下首的一位低级官员。
“你又是何人?竟敢阻挠府台大人签字,立刻给我赶下堂去!”
浙江巡抚立刻大声喝道。
“慢!”
高翰章打断了巡抚的话,看着那位出言阻拦的官员,温言说道。
“还未得知足下姓名?”
那位官员站在堂下,看着又干又瘦,却气势如松。
他不卑不亢地抬手行礼。
“在下新任淳安知县,海瑞!”
这位本剧第一男主角,大明朝公认的第一战神,终于在剧中第一次展露锋芒,自此开启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光辉战绩……
当天晚上。
杨一金穿着一身便服,走进了江南织造局的后堂。
“我从京里回来的事情,府里有多少人知道?”
一位年纪最大的小太监躬身回道。
“回干爹,您是从后门悄悄进来的,没几个知道。”
杨一金冷冷一笑。
“去打招呼,有谁露出风声说我从京城回来的,立刻打死!”
“是。”
他走进内堂,在太师椅上坐下。
之前被沈三岳买通,一起去围堵过高翰章的那几个小太监,正提心吊胆地候在这里。
刚才大师兄点名要他们几个在这里等干爹。
他们前一天晚上刚得了沈三岳的银票,胆大包天地干了欺负杭州知府的事情,心里正虚。
这会看干爹突然一声不响回来了,更是心中打起鼓来。
“好热啊。”
杨一金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
那几个小太监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脱鞋的脱鞋,端水的端水,拿扇子的拿扇子,伺候杨公公泡凉水脚。
为首的胖太监,更是机灵地拿起一块干净帕子,投在冷水里拧干,就要过来给杨一金擦汗。
哪知道杨一金眉头一皱,扭头避开了帕子。
“脏。”
那胖太监看着手里的新帕子,愣了几秒。
忽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昨天晚上刚到手的那张银票。
“干爹,好狗不吃外食。沈老板给的银票,儿子们收下,只为做个证据,就等着干爹您回来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银票举过头顶,一副献出来孝顺干爹的样子。
其他几个小太监也有样学样,都把银票乖乖献了出来。
杨一金随意瞟了一眼,嗤笑道。
“哟,真舍得下本钱~就你们这4个奴才,一出手就是4000两?”
小太监们连忙拍着胸脯表忠心。
“那个姓沈的不就有几个臭钱吗?竟然想收买我们?”
“也不想想,他这些银子是怎么挣来的?没有干爹,他哪来这么多钱?”
“就是,真惹恼了干爹,一脚踹了他!”
杨一金笑而不答,端起茶悠悠喝了一口,吐出2个字。
“吃了。”
几个小太监都呆住了。
还是那个最机灵的胖太监最先反应过来。
“快点!干爹赏我们银子吃呢!”
说着,拿起手里的银票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大口嚼。
其他几个小太监虽然谁也舍不得,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把那还没捂热的银票也塞到嘴里嚼了。
“这下干净啦?”
“回干爹,真干净了!”
看着几个满脸肉疼的小太监,杨一金冷笑一声,又板起脸,继续问话。
“那个高翰章,沾了月娘没有?”
原来干爹才回府,就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几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拼命指天发誓。
“老天可以作证!他们连手都没有挨过一下!”
杨一金冷着脸道。
“这是谁出的主意?”
“回干爹的话,好像是浙江巡抚那几个官,和沈老爷一起商量出来的。”
杨一金没说话,沉思了片刻。
任凭那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了好一会,才终于开口。
“把这几个奴才拖到院子里去,每人赏20鸳鸯板子。”
小太监顿时磕头讨饶。
“干爹开恩啊!”
“干爹饶了我们吧!”
不过任凭他们再怎么哭爹喊娘,最终还是被拉到院子里,一下不少地执行完了家法。
内堂里的杨一金一面泡脚,一面继续陷入了沉思。
他这次突然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区区一个月娘。
留连京师久久不归,本就是他故意所为。
围绕着改稻为桑,浙江官场上严党与清流之争愈演愈烈。
自己身为织造局监事太监,代表着宫里,也代表着皇帝的意思,自然不想轻易搅到这摊浑水里去。
可他突然得知,沈三岳居然在粮船上挂上织造局的灯笼,出发去受灾的几个县买田了。
不管是哪一派指使,这不是往皇上脸上泼脏水吗?
所以杨一金星夜赶回,就是为了回来镇场子,兜住这件天大的祸事。
正在思索间,一阵衣袂声轻轻响起,一位年轻女子走进了内堂。
不是月娘,又是谁?
杨公公原本眉头紧锁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月娘屈膝行完礼,盈盈起身。
看到杨一金的脚仍然泡在水盆里,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躬身上前,伸出手去。
却不料,被杨一金一把拦住了。
“别,这弹琴的手金贵,别弄粗了。”
月娘低垂着头,默默收回手,起身侍立在一旁。
“沈三岳,高翰章,一个有钱,一个有才。你跟他们,没给我丢脸。”
杨一金慢悠悠地吐出了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这两个人,你愿意跟哪一个?”
月娘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刚才进来之前,她已经听到那几个昨晚逼高翰章写字据的小太监,在院子里挨打的鬼哭狼嚎声。
这府里的事情,恐怕没有能瞒过这位喜怒无常的杨公公吧?
明知道杨公公意有所指,明知道这正是自己表忠心的时候,可她仍然低头站着,一言不发。
看着表面无比柔顺的月娘,杨一金忽然笑了。
“你跟我?假的!我来杭州4年了,最多也只能再待1年。将来回了京里,也不能把你带到宫里去。
“伺候我这么些年,我总得给你一个名分——做我的干女儿吧!叫我声干爹,我总要给你下半辈子找个归宿。”
月娘猛地眨了一下眼,但依然不动,也不说话。
杨一金也不以为意。
“对了,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回呢。沈三岳和高翰章,你是不是两个都舍不得放?要是这样,干爹我就替你挑了。
“你跟沈三岳——”
月娘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正撞上了杨一金看向窗外的目光,冰冷的,没有温度。
“是没有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