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
浙江百姓齐大壮以私通倭寇罪,即将明正典刑。
临上法场之前,嘉靖皇帝突然传旨,刀下留人。
眼看马上到手的胜利,居然飞了,严党大惊,连忙打听缘由。
这才知道,就在前一天,裕王妃带着小世子面见皇爷爷时,忽然献上了张三丰张真人在120岁生辰时手书的2部血经。
这2部真经,大明朝好几任信道的皇帝都派人去找过,却一无所获。
嘉靖皇帝潜心修道几十年,自然也对这2部真经梦寐以求。
突然从儿媳妇手中得到,又惊又喜,连忙追问来源。
“那个明日即将被砍头的齐大壮,他的妻子从江南跟来,日日守在诏狱门口,说要陪着夫君受难,只等丈夫行刑完毕,就一头撞死在诏狱门前。
“或许是如此节妇,感动了上苍。
“半夜她回家晕倒在路上时,被一位白胡须老道人救醒,还给了一只匣子,说当今皇上是有道明君,自然会知道你丈夫的冤屈。
“齐大壮妻子打开匣子,正是这2部血经。
“于是立刻前来裕王府,敬献真经,请儿臣妾呈给皇上……”
裕王妃这一番说辞,成功打动了嘉靖皇帝。
他不仅深信不疑,还认定那位白胡须老道人是张真人降世,亲授真经,来助自己修道长生。
于是嘉靖皇帝立刻派人出去四处寻找张真人。
又决定从大年初一开始,闭关清修15天。
至于那个让严党和清流吵了好几个月的什么齐大壮。
看着张真人的面子上,挥了挥手,随口赦免了。
这一通任性操作,顿时激化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朝廷局势,加速了清流与严党的最后决战。
清流将严党押运盐税税银回京,却暗地里贪下一大半的事情,透给了锦衣卫,密报给皇上,终于消磨完了他对严党的最后一丝忍耐。
嘉靖皇帝决定对严党动手。
而另一头,严党也查清了这突然冒出的张真人血经的来历。
“张真人降世?呸,鬼话连篇!”
“我已经查实了,那函真经根本不是齐大壮的老婆带来的,而是来自高翰章新娶的那个妓女老婆。”
一群严党高官齐聚严府中,当着严嵩的面议论纷纷。
“那个妓女,本是杭州死了的那个织造商沈三岳,买来送给杨一金的。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得了沈三岳这宝贝,又攀上这个高翰章,投靠了徐阶那帮人,才搞出这些事来。”
“阁老,您可得拿个主意,这次我们要再忍了,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严嵩坐在堂上,静静地听着底下那些人七嘴八舌。
他已年过80,老态龙钟,平时就像个耳聋眼瞎的糟老头子,眯着眼,很少说话。
这个时候,却犹如猛虎苏醒一样,眼睛里投出了摄人的目光。
他轻咳一声,堂下立刻安静了。
“你们要严密看守高翰章和那个妓女,不能让他们跑了,也不能让他们死了。这个年,你们就踏踏实实地过。
“等正月十五皇上出关的时候,让跟咱们交好的那位司礼监公公,把真经的来历透露给皇上。正月十六子时,自然会见分晓。”
……
正月十五深夜。
高府的大门突然被重重敲响。
严嵩之子严世蕃亲自带队,领着一群人马站在高府门外,明火执杖,一看就来者不善。
“我们是刑部和大理寺的,有钦案问高翰章,立刻出来回话!”
一身华贵妇人打扮的月娘,正在给丈夫盛汤。
砸门声猛地响起,她不由得手一抖,汤匙落回了碗里,抬眼看了高翰章一眼。
“来了。”
高翰章也带着“终于来了”的表情,看了一眼妻子月娘。
“我去了。”
自从高翰章将月娘从江南带来的张真人血经,献给了张居正,就知道早晚会有被严党找上门的一天。
严党要拿他们,清流想保他们。
只能看老天爷这次是否还垂怜他们了!
“等等!”
月娘双眼含泪,缓缓端起了汤碗。
“外面风冷,先把热汤喝了再走。”
高翰章接过碗,一饮而尽,深深地凝视着她。
2人目光交织,有新婚夫妻的如胶似漆,也有患难知己的无言默契。
“没有我的明信,千万不要点火。”
月娘点了点头,目送自己的丈夫转身出门。
盈盈双眼中,泪光隐去。
她伸手握住桌上的烛台,脸上慢慢浮现出坚毅之色。
“高大人,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呢。你从杭州回来以后,我还真想见见你,当面问几句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看着走出大门的高翰章,严世蕃冷哼一声。
高翰章缓缓行了一礼。
“高某在此,请严大人赐教。”
严世蕃冷笑道。
“我想问的是,你一个翰林院六品修撰,我保举你出任杭州知府,你却伙同旁人坏我的方略,以致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功败垂成。
“现在你居然又伙同那些人弄出什么真经,欺瞒皇上?端老子的碗,砸老子的锅!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
说到后面,几乎是破口大骂了。
高翰章却还算沉得住气。
“严大人,我高翰章是两榜进士,出任杭州知府,供职翰林院,吃的都是朝廷的俸禄,不是你严家的饭食。”
“什么狗屁两榜进士?”
严世蕃轻蔑地笑道。
“一个商人玩剩下的艺伎,居然被你当成宝贝一样娶到家里,你们高家十八辈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此话一出,高翰章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在屋子里的月娘听见,也是浑身狠狠一震。
“怎么,知道错了?放心,回头有岸。”
见高翰章无话可说,似乎被自己的话打动。
严世蕃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
“我今天亲自来,就是念在当初是我举荐了你。你告诉我,张真人那函真经,是不是沈三岳交给那个艺伎的?你只要说出实情,我一定保你到底。”
高翰章拱了拱手,缓缓说道。
“我这里没有什么艺伎,只有我的妻子。至于严大人说的什么真经,我高某不知道,更和我妻子无关。”
严世蕃立刻火冒三丈。
“看来你是一条道走到黑,铁了心要欺君了!我告诉你,司礼监那边,东厂、镇抚司的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到子时,徐阶、高拱、张居正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冲旁边的军士一挥手,指着不远处堂屋里月娘的身影。
“来人,去把屋子里那个女人给我揪出来!”
“慢着!”
高翰章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