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针扎了都不知道喊一声的那种。
可哪怕是那样的人,也有拼上性命的时候。
安史之乱那两年, 向晓久就见过不只一宗。
毕竟总有那么一些人,总有那么一些事,
能叫再柔软无害的人也会暴起。
明知道自己的爪牙算不得什么利器,却是只要能给那群暴徒添一点点不痛快,就愿意拼命。
在向晓久捲入沙暴、遇上宫九之前, 大唐新秩序已经建立好几年了,
那些壮烈的悲凉的往事也都慢慢湮灭在时光之中。
百姓仿佛适应了新秩序之下的新生活。
向晓久如今回忆起来, 却仍不免有些唏嘘。
宫九耐心地等他从回忆中醒来, 才又继续往下说:
「退无可退的时候, 确实谁都可能爆发拼命的勇气。
问题是, 危机解决之后,那种奋起反抗的心气还能不能继续。」
兔子蹬完鹰,如果侥倖不死,就依然还是浑浑噩噩的兔子。
哪里还会想着要飞上天空与苍鹰肩并肩?
回头照样还是那个看着苍鹰俯冲的时候就匆忙逃窜躲避;
等苍鹰捕捉到猎物之后,哪怕当面停下享用,也能继续冒头吃草的麻木兔子。
向晓久和宫九想要的,却不是那样麻木的兔子。
否则何必再折腾什么专供落难女子的处所?
把各地养济院育幼院整顿整顿岂不更好?
兔子是只要鹰爪子没落到自己身上就继续浑浑噩噩的过。
人们,尤其是那种被「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所谓真理洗脑了的女人们,又何尝不是日子稍微过得去,就安分守己不折腾的驯服?
也许很多统治者都更喜欢这种驯服。
宫九却还不是皇帝呢!
这辈子也不准备当皇帝。
自然也没有他堂兄那种明明幼年读书时候还有几分灵气,
还能提出诸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到底如何断绝才更符合圣人之意的有趣话题;
自从坐上了那把龙椅,却越发瞻前顾后的,有些事情明明心底里跟明镜似的,口中却反而半句不敢提了的顾忌。
宫九如今只负责搞事,搞大事。
善后?
那都是皇帝堂兄和其他不捨得本朝亡国的老狐狸们的事情了。
反正宫九自己是无所谓本朝能否存继的。
他的尊贵与肆意,早就不需要靠所谓太平王世子的身份支撑。
他就是他,自由自在的宫九。
也就是遇上向晓久,否则等宫九自己从沙堆里蹦出来,穷极无聊之下搞的事,就不是如今只是叫皇帝头疼欲裂、又总还能勉力支撑的循序渐进(?),而是真箇随时能叫日月倒悬的腥风血雨了。
皇帝大概也是真挺了解自家堂弟的。
虽说好心好意,出钱又出力的,不过宫九随便捎回去一个口信,他就整出来这么个公孙氏故居——
要知道如今后宫,除了帝后二人日常起居之所,且还有不知道多少宫殿有着大大小小的问题顾不上修葺呢!
据说有些甚至连正殿都在漏雨了,倒是宫人居住的地方还至少保证了不漏风不漏雨也不至于冻死个人。
皇帝自己过得如此拮据,对宫九这个堂弟还能如此尽心。
结果宫九和向晓久手牵手进去逛一圈,
先是向晓久还没出来就挑出许多毛病,
接着又是就在那故居之外、西湖之畔,聊着撩着,宫九就又给他肩头的担子添了不少砖块上去。
把个可怜皇帝,给忙得都好几天没能和皇后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饶是如此,无论是对着内阁、还是皇后,甚至自己独自嘆息的时候,都还要加上一句:
「小混蛋到底长大了些,惹事儿也好歹知道点儿分寸了。」
连内阁之中,明里暗里倾向太平王或太平王世子的那几位,都忍不住想要问一句,
这般都算有分寸,那没分寸的基准到底在哪里?
也就是皇后张氏,
因着皇帝素来看觑得这个堂弟极好,
皇后又是还没嫁进宫里,就获知圣躬微恙之详情的,
少不得瞧着宫九这个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月要给皇帝拉着住宫里的小堂弟格外顺眼一些。
毕竟皇后刚嫁入宫里的时候,
宫九也才六七岁的年纪,与皇后家里的弟弟同年,又正巧小了三天。
因着早几年的家庭事故,宫九那时候就显得有些乖张,
但他模样着实长得好,皇后又早知道自己註定的子嗣艰难,少不得也存了几分且待日后的小心思,
就一边自己讨好着这个小叔子,一边又叫自己弟弟多多带着这位世子弟弟一道儿玩。
皇后那兄弟吧,说是幼子,却因为上头长兄夭亡,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
时下风气,纵然张家并不是什么重男轻女的人家,皇后张氏闺阁时候,也一般是给父母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可到底风俗如此,越是宠爱女孩儿的人家也少不得越发看重男孩子,毕竟女孩儿嫁出去,遇着个什么事,还不都得靠着家里头父亲兄弟撑腰嘛!
那张家子名唤延寿,那也是个恋家的,不管在外头如何,对着家人的时候,尤其是对着母亲姐姐,那是好得不得了。
也引得张母与张氏越发溺爱,待到张氏成了皇后,越发是连张父都教训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