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冉瞠目结舌地看完全程,目送两位新娘拉着红绸被“送入洞房”后,心头依然久久无法平息。
竟然是陆容璋的正妃和侧妃完成了整个仪式,季书冉环顾一周,四座皆惊,无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幸而王府的赵管家是个机灵的,连忙敦促着婚宴开席,又把预先备好的歌舞表演请来了台上,婚礼这才又逐渐进入正轨。
宴席上吵吵嚷嚷,众说纷纭,但说来说去都只围绕这诡异的婚礼,毕竟是当下最受瞩目的谈资。
自家府邸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容璋呢?
季书冉好奇得百爪挠心,却一直到楚氏拉着裴大小姐出来敬酒,也没看到陆容璋本人的身影。
襄王这是默许,还是不知情,亦或是被逼无奈无法赴宴?
看那裴大小姐碧盈盈的一双眼睛,显然是刚哭过。
女儿家一生只一次的婚礼,却遭如此大辱,想来裴淑玉又是想死的心也快有了。
但如今裴大小姐也进了门,是襄王的侧妃,生死从此不由她。
宴过大半,暮色沉沉。
楚琼珊拉着裴淑玉离宴而去,却见裴淑玉脸色难堪,不情不愿地被她拽走。
季书冉眉头皱着,裴爵爷眼下正被宾客缠在席上,生怕她出事,季书冉悄悄跟了上去。
“王妃,这...这于理不合,我们都是名门贵女,怎可行事如此荒淫无道,再者……”裴淑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住嘴!”楚琼珊呵停她,“你不过王府一个妾,就不要自命清高,端起区区伯爵府嫡女的架子,再把自己看成大家闺秀了。”
裴淑玉被她一吓,心里百般委屈,低声啜泣起来。
楚琼珊嫌她麻烦,只能温言宽慰两句:“好妹妹,你不懂,我这是为了你好。”
莲花池畔,季书冉一瘸一拐地跟在二人的身后。
这时一道人影闪至,细看,正是那假王爷。
楚琼珊不说二话,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那男子顿时战战兢兢跪在她身前,只敢低声求饶:“王妃息怒。”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你这贱人也配与王爷比较?”
楚琼珊一巴掌扇在男子脸上,又把他一脚踹倒,拉着裴淑玉转头就走,“滚!不中用的东西!真是碍眼。”
裴淑玉被她的气势吓到,与她奔于夜色,还不放心地回头查看那男子伤势。
季书冉还想继续跟踪二人,却听一道鬼魅沉潜的声音,无端从耳后响起。
“季书冉,你不在席宴上,跑出来做什么?”
回头看,陆定羲就在身后。
他站在暗处,丰神俊逸的脸蒙着一片树影,细叶婆娑,他的表情也由此捉摸不透。
季书冉被人坏了事,始料未及地一惊,见是太子才神定三分,又不愿与他独处,面露苦色。
“听闻你近日与襄王府私交甚笃?每周都要来为襄王献曲?”陆定羲问。
襄王势力不容小觑,原文中陆定羲正式开始逐渐察觉他这个皇叔脉络庞大,也差不多是从这里开始。
从陆定羲将陆容璋划为敌人开始,两人之间的纷争便在台面下暗潮汹涌起来。
这些日子季书冉来襄王府献曲并没有避人,会被太子察觉也没什么奇怪。
季书冉微微躬身,“是,襄王殿下精通乐理,便偶尔传草民来王府探讨琴技礼乐。”
陆定羲不发一语。
他的眼皮微挑,向着季书冉前进两步,季书冉不知所为,慌慌向后退去。
两人一进一退,夜月迷蒙,彼此的距离却是愈发逼仄相近。
直到季书冉的脑袋撞上洋槐,落英缤纷,落在二人肩头,才堪堪驻足。
那一瞬间,季书冉几乎能感受到陆定羲冰冷的,没有人情味的呼吸声。
陆定羲身上总是缠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其人却阴森鬼魅,煞气如影随形伴他身侧。
季书冉骇得毛发倒竖,一双桃花眼盛满无措,黑瞳轻颤,美目发紧。
此时宾客、下人都在宴席上,哪里还有人顾及这里?
若是这陆定羲发起疯来,岂不是自己倒了大霉?
“殿下,我要先回……”
季书冉兀地低下头,想越过陆定羲向大堂走去,却被陆定羲死死抓住手腕。
陆定羲的手掌宽大,五指修长,攥住季书冉的腕子,收紧钳制,任他挣扎,不松一分。
“围猎那日你会知道有人行刺,是陆容璋告诉你的。”陆定羲的声音响起,不是疑问句,肯定句。
这位太子爷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季书冉抬起头想要辩解,视线一瞥,竟呆愕在原地。
陆定羲见他不说话,幽幽道:“孤思去想来,能够得到这个消息的,也就只有陆容璋…而你又的确与他关系匪浅。”
季书冉忽的笑了两声,打着哈哈道:“太子殿下,您真会开玩笑,草民与襄王在围猎那日才是初识,并无旧谊。更何况若是襄王早得了消息,救驾之功非同小可,王爷大可自己揽功,为何把这好处平白送了我呢?”
“谁知道呢...”陆定羲阴诡的语气捎带几分玩味,“孤早便听闻陆容璋颇好男风,你又生得面若好女。既然能把陈世霄那小子勾得魂不守舍,要想与陆容璋厮混床榻,对你而言也并非难事吧。”
一番话落下,季书冉面上已是阴云密布。
“太子殿下,请自重。”
见他无话反驳,陆定羲凛凛一笑,以为被自己戳破真相。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季书冉白藕一段腕子被他捏出五个红印,比姑娘家还要细皮嫩肉,真是天生的小倌命。
“如今你又鬼鬼祟祟地跟着她们来了后宅,莫不是看你的未婚妻与心上人喜结连理,跟来拈酸吃醋的吧?”陆定羲讥讽。
陆定羲这张嘴太过刻薄,奚落起人如刀刮一般,想到初次见面时,他也喊过季书冉“贱种”……
季书冉骤然抬手挥向他,却被陆定羲及时抓住,由此,季书冉的两只手都被他掌控,牢牢桎梏。
“怎么,你还想欺君犯上?”陆定羲眼底沉沉,蔑然轻笑。
蓦地,季书冉那张明艳姣好的脸扬起一抹谄笑。
他轻轻甩开陆定羲的手,用手背温柔抚过陆定羲的侧脸。
“太子殿下,您想岔了,草民是见有草屑粘上殿下尊容,想帮殿下净面罢了。”
他如此轻薄太子,想来又会遭其恶语,季书冉浅笑吟吟,等着陆定羲的破口大骂。
却不料陆定羲竟陡地扔开他的手,连退两步,太子一向眸光沉冗,此刻却若繁星缭乱微闪,居然率先躲开季书冉疑惑的视线。
浓浓夜色里,太子殿下的耳垂微红了一小寸。
奇怪了,原书里这太子殿下本不就也是个断袖么,还与许知白那样海誓山盟、谈情说爱呢!
怎么被他随便碰一下,就如此退避三舍,好似被自己玷污了一般。
陆定羲方寸微定,又颇觉丢脸,张口又要出言讽刺,王府却传来了动静——
只见一个陆定羲随侍的小太监一边跑来,一边喊:“太子殿下!出事了!襄王不见了!”
“什么?”
陆定羲眉头一跳,他沉色瞪了一眼季书冉,甩袖赶去。
总算是支走这尊大佛,季书冉这才松下一口长气,他伸了个懒腰走向不远处的墙角。
男人侧倒墙边,墨发披散,一席新郎红装凌乱在地,很是狼狈。
季书冉从没想过能用“狼狈”二字形容陆容璋,他走到陆容璋身前,蹲下身子注视他。
陆容璋的睡凤眼眸底迷离,薄唇微启,从来莹白如玉的脸上竟是霞红迭起。
一向矜贵伪善的襄王卸下满心算计,仿若玫瑰被捋光了尖刺,落进季书冉的眼底,就只是一个丰神俊美的男子,不加防备地躺在这里。
更何况,他是陆容璋,是满京除了皇上、太子,最金枝玉叶的贵人。
季书冉微微移开自己的视线,轻声问他:“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我扶您回房休息?”
陆容璋闻言略略抬眸,迷蒙的双眼盯着季书冉看了有大一会,才仿若终于认出他。
“季书冉?”陆容璋眸光稍定,喉咙滚了滚,压下声音,“带本王离府。”
季书冉不疑有他,连忙搀起陆容璋便随着他的指路,往后门摸去。
只是季书冉自认动作轻柔,并未重力,怎的这陆容璋却闷哼喘气连连,竟是路也走不稳当。
“王爷,恕草民多嘴,您这是怎么了?”
陆容璋道:“合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