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抬起手来,泪眼朦胧地看向周月年,「现在好了……留下我们年年一个人,怎么办哦……」
周月年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抱住了,「还有我呢大姑,还有我。」
爸爸不在了,还有她。
只剩她了。
果然,当天晚上,航空公司和民航局的领导都到了周家,周月年就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小大人一样,朝着妥帖稳当的方向,将周栋显的领导同事一一接待送走。
等到做完这些,已经快天亮了。她一早要和大姑去殡仪馆,周栋显的遗体还停留在那里,等着她们去按排,在这之前,都是航空公司工会的人在帮忙。
周月年还不到十八岁,没有驾照,不能开车。这里又不好打车,那个副机长留在这里,等下送她们过去。
坐在车上,周月年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枇杷树掩映下的小楼,不知
道为什么,在少了一个人之后,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凄清。
在她一脚踏入十八周岁的大门口时,老天爷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一直跟她相依为命的爸爸没了,从今往后,她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大姑哭累了,伏在周月年的肩膀上睡着了。少女的肩膀单薄极了,连一个人的重量都不堪负担,又该如何去承担往后一个人的岁月呢?
周月年跟航空公司工会的人做了交接,将周栋显安顿妥当之后,拒绝了副机长送她们回家的好意,带着大姑回家了。
周栋显是从小地方到s市来安家的,周月年的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还剩下一个姑姑,这些年来也已经在其他地方成家,跟他们没有多大的来往。至于老家的其他人,愿意来的人不多,大不了带个礼金,也不需要周月年多费心。
她这才发现,他们父女俩看起来过得花团锦簇的,结果盖棺定论那天,真正能来送一程的人,少之又少。
说到底,他们都怕寂寞。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终将孤独上路,所以生前才要活得尽量鲜活,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那一身孤独全部掩盖。
周月年跟大姑回到家,才刚刚走到门口,就见周家大门前站了一个人。大姑轻轻皱起眉头,「她怎么来了?」
见到她们,何琳连忙跑过来,因为太急切了,高跟鞋还在地上扭了一下,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自己跑到周月年面前,一把拉
住她,「他们说你爸爸……」
周月年点了点头,「我们进去说吧。」
何琳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如果不是周月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她说不定要摔下去。
周月年打开门让她进去,等到何琳哭够了,她才说道,「今天晚上事情太多了,刚才我爸他们单位的领导还来了,我忘了跟你说。」
何琳摇了摇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哭,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大姑也哭,三个人中,反倒是跟周栋显最亲近的周月年看起来最平静。好不容易等到她们的情绪再次稳定下来,周月年开口说道,「我爸爸现在还在殡仪馆,刚刚我和大姑去办了手续,大姑说,火化和下葬的日子要找人看看,合一合我爸爸的八字,等时间定了,我再通知你吧。」
她顿了顿,慢慢说道,「何姨,你还年轻,既然……既然没有跟我爸爸正式结婚,那往后,有了合适的人,你还是留意着吧,不要因为他……耽搁了自己。当然,如果你愿意帮我的忙,我也感激你。」
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周栋显跟何琳只是男女朋友关系,男未婚女未嫁,周月年才是周栋显一个户口本上的女儿,论亲近,周月年比何琳跟周栋显更亲近。他的后事,理应由周月年来操办,何琳如果处于情谊愿意帮忙,周月年感激不尽,如果不愿意,想要从此躲得远远的,周月年也不怨
她。
何琳也听明白了,她瞪大了眼睛,「年年,你这话,什么意思?」
「何姨,你别误会。」周月年抬起头看向她,「我也是不希望你耽搁了自己。如果爸爸还在,当然这一切都不存在。可现在的问题是,爸爸不在了,尽管很难,但我们大家都必须要试着接受。以后,我们两个的关系,也都跟我爸爸还在的时候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一样呢?
周月年外交辞令说多了,好听的话张口就来。但她们都知道,周栋显都不在了,她和何琳之间那个纽带和桥樑都不在了,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呢?
何琳没有拆穿,她轻轻嘆了口气,「周栋显,不光是你爸爸,还是我爱人。何况……」
她轻轻握住的手,拇指不停地在手指上摩挲,「我怀了你爸爸的孩子。」
第三十章 两难
「什……么?」周月年好像是没有听清楚,愣愣地又重复问了一遍。
何琳低头不语,只是抹眼泪,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大姑,可大姑却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又将眼睛挪开了。
周月年不傻,到了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大姑你早就知道了?」
这也是为什么看到何琳的第一眼,大姑要语带不悦地问她怎么来了。不是大姑不待见何琳,而是大姑唯恐何琳把她怀孕的消息告诉自己,让原本就一团乱的周家更乱。
虽然如今的周家总共也就她周月年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