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是隐约猜到的……」大姑垂着眼睛,不敢看周月年,「前段时间你爸回家问我,那么多年没有带过小孩,还熟不熟练,我问他是不是何小姐有了情况,他不说话。但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了……」
大姑话音刚落,何琳又开了口,「这个孩子……来得突然,我又算是高龄产妇,不能拿掉,在这之前没有来得及跟你商量……你爸说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事情等你高考完了再说……」
谁知道连周栋显本人都没有等到周月年高考完毕。
周月年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这两个女人,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陌生。
不是她们陌生,而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觉得陌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那将近十八年的岁月中,从来没有人告诉她面对这样
的情况应该怎么办。唯一能给她引导的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剩下她要面对的,不仅是父亲的后事,还有父亲的女朋友和她腹中的遗腹子。
好半响,她才张了张口,仿佛才从一团乱麻的事情当中理出了点头绪来,「……你打算怎么办?」
何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周月年是在问她。
她盲然地抬起头,眼中全是空茫。
说实话,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周栋显已经死了,那个承诺要负担她下半辈子的男人已经不在了,未婚先孕,虽说在这个年代算不上什么丑闻,但男朋友都不在了,她生下这个孩子意义又在哪里?除了拖累她,影响她接下来的择偶,没有任何的意义。
何琳不是那种被爱情沖昏头脑的人,相反,她有着这个年纪都该有的理性和成熟。如果她还小,也不需要太小,三十出头就可以,这件事,她一定会说都不说,直接去把孩子打掉。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不是。
她早已经过了生理学意义上的孕期,如果此刻把这个孩子拿掉,她可能面临的是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当母亲的命运。
她如何敢赌?
周月年抿了抿唇,也意识到自己把这个问题甩给何琳,对她而言过于的残忍了。她顿了顿,方才说道,「何姨……爸爸去世之后,公司会给他一笔的抚恤金,这些年他也存了一些钱,我马上就会上大学……
这几年过去,我会工作,可以自己挣钱……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愿意把孩子生下来……经济上,该他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年年!」周月年话没有说完就被大姑大声打断了,她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
可能是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行为不太好,大姑抱歉地看了一眼何琳,想要把周月年拉到一边,却又觉得这个举动过于明显,犹豫几番,最终还是当着何琳的面,把她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何小姐,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也请你体谅一下我们年年的难处。」
「她爸爸不在了,年年还那么小,已经够可怜的了,唯一给她剩下的也就是钱,当然不是说你腹中的孩子不应该要钱,可是……可是比起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还是我们年年更需要吧?」
「大姑……」周月年忍不住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大姑却根本不管她,连最起码的做人的准则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周月年怎么会不懂得大姑这是在尽可能地帮她争取利益?可是要让她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影响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周月年怎么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何琳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一个颇为讥讽的笑容,「姐姐,你是周栋显的姐姐,我也叫你姐姐好了。现在根本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而是,她究竟要不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个孩子存在与否,或许往后她的一切都会
不一样。她还这么年轻,不可能不结婚,如果将来她遇到一个跟她心灵相通的男人,难道就要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放弃她此生唯一一次上婚纱的机会吗?
可是谁又能够说得清楚,在她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她一定就能遇上一个真正喜欢她,她也真心喜欢的人?难道她要为了这个还没有出现的人,放弃此刻已经在她腹中的孩子吗?
两难的选择从来如此弔诡,不管你走哪一边,始终都要冒极大的风险。
仿佛不这样,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一般。
即便周月年还小,她还没有被生活逼到如此境地,她也明白,要让何琳在短时间内作出影响后半生的决定,实在是难为她。
思来想去,周月年方才说道,「……何姨,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帮你一起养。如果你要打掉他,那我也尊重你。」
言尽于此,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姑在旁边听得连连嘆气。何琳固然可怜,可到底没有跟周栋显结婚,就连守寡都称不上。周月年完全可以不用管她肚子里的孩子,她非但去管了,还大有把周栋显留给她的家产,送人一半的架势。
到底是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虽说是周栋显的,但一个尚未出生,另一个却已经在大姑身边呆了十几年,熟近熟远,不言而喻。
趁着何琳去休息的档口,大姑将周月年拉到一边,小声
说道,「年年啊……你……唉……」
事情已经这么做了,说得再多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大姑只是心疼她。眼看着父亲刚刚去世,后脚就有一个父亲的女朋友上来分家产。他们年年也实在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