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停了。


    独眼罩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继续朝着目的地赶路。


    傍晚时分，他们找了一个农人家借宿一晚。


    苏纪宁和芙儿弟弟喝上了热乎的面疙瘩汤，面汤里还有些肉沫，几片绿叶菜，放了些胡椒，吃着有些辣辣的，但很暖胃。


    季芙人吃到了胡椒子，他伸手把嘴里的胡椒子抠了出来，然后吐着舌头，一边说着，“芙儿好辣~”


    苏纪宁立马倒了凉水给他喝，季芙人咕噜咕噜的喝了半碗凉水才好。


    而后苏纪宁细心的将芙儿弟弟碗里的胡椒子都挑了出来，挑完后她把碗端回他的面前，说道：“芙儿弟弟，姐姐帮你把胡椒子挑出来了，不会再辣了，你吃吧。”


    季芙人乖乖的点了点头，甜甜的说道：“谢谢姐姐~”


    苏纪宁冲着他笑了笑。


    睡觉前，季芙人坐在院子里小凳子上，看着姐姐打拳。


    他的旁边是独眼罩女人，她坐在火堆边烤火，也时不时关注着苏纪宁练武的动静。


    苏纪宁一招一式都有着逻辑和顺序，很显然是正规的有来路的武学体系。


    季芙人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姐姐练武，英姿飒爽的姐姐~


    他坐在凳子上，伸手比划，学着姐姐的招式。


    苏纪宁劈掌：“哈！”


    季芙人伸手：“哈~”


    苏纪宁举臂挡住前方无形的危险，向前冲刺，一边呵道：“嘿哈！”


    季芙人双手抱臂，双眼亮晶晶的跟着说道：“嘿哈~”


    苏纪宁高踢腿：“啊哒！”


    季芙人翘起两只小脚：“啊哒~”


    苏纪宁铿锵有力的呵气声到了季芙人嘴里就变成了软绵绵的过家家。


    打完了一套拳，苏纪宁还有些体力，她带季芙人玩起了游戏。


    她当坏人，他是良民，姐姐要抓弟弟。


    季芙人还是一贯的玩游戏风格，姐姐追他，他跑。


    跑一会儿停下来看看姐姐有没有追上来，看到姐姐追上来了他又撒欢的开心大叫，然后转身继续跑。


    跑一会又停下来看看，看到姐姐没有追上来，他还会等等，或者是看到姐姐离得有点远，他还傻乎乎的往姐姐跑，跑近了后才想起来自己不能被姐姐抓到，然后又哇哇大叫转身跑走。


    苏纪宁也是照样迁就着芙儿弟弟，看见他转身了，她就放慢了动作，等他继续跑的时候她会发出猛兽的声音，嗷嗷叫着去抓他。


    两小只玩的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独眼罩女人起身一边扑灭火堆，一边督促着两个小孩说道：“回房睡觉！”


    苏纪宁这才牵着芙儿弟弟回了房间睡觉，女人随后跟上。


    季芙人被苏纪宁哄睡了，不过她和独眼罩女人都还没有睡，她小声的问道：“你有弟弟吗？”


    独眼罩女人说道：“有，我有一个亲弟弟，还有一个情弟弟。”


    苏纪宁回：“那你有两个弟弟要养。”


    独眼罩女人笑了一声，“我有十六口人要养。”


    苏纪宁震惊了，问：“你要养这么多人！”


    独眼罩女人淡淡的回道：“是啊，肩上的担子很重，所以你也别想着逃跑了，因为我一定会抓回你们，然后把你们给卖了。”


    苏纪宁诚恳的说道：“你把我和芙儿弟弟送回京城，你武艺不错，我让我娘给你安排活干，让你能养得起你那十六口人。”


    独眼罩女人哼哧一笑，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她淡淡的叙事道：“不可能。拐卖人口我就已经是犯罪了、把你送回京城，我这条命就没了。没了我，我那十六口人也要饿死。”


    苏纪宁继续提议道：“那你放了我和芙儿弟弟，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让人送银两和吃穿的物件给你。”


    独眼罩女人低低笑了几声，而后感叹道：“大小姐果然天真。”


    女人没有解释为什么，但是没过多久后苏纪宁便明白了。


    苏纪宁又问道：“你那只眼睛坏掉了吗？”她说的是戴眼罩的那只眼睛。


    独眼罩女人轻描淡写的说道：“坏了。”


    苏纪宁好奇的询问道：“为什么？”


    独眼罩女人不悦的说道：“嘿！我发现你这女猴子，话真多！”


    苏纪宁嘿嘿一笑，激将法，“你不敢说吗？”


    独眼罩女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激我说话，但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告诉你又何妨呢，也正好让你见识一下人心的险恶。”


    随后她开始缓缓说道：“那个时候家里还有地，每次农收交完税后、留下自家吃的粮，还有剩下的能卖出去，卖粮得到的钱买了种子以后，家里还能有多余的钱，所以那个时候一个月也能吃上几次肉，家里还有下蛋的鸡，鸡蛋也是能时不时的吃到……家里也攒够了钱供我去拜一个武夫为师。”


    女人并没有直接讲出那只眼睛的事，而是从头开始叙事着。


    “我有一个情弟弟，我和他也同你和你弟弟一样，青梅竹马长大，我比他大三岁，我十六那年家里去了他家说亲，两家就这么定下了。我用自己去搬米袋子赚来的钱，给他买了一只步摇，他可喜欢了，天天都要带着，我看了只觉得他真美啊……”


    “可是，后来他家出了变故，乡绅上门要收走他们家的田地，我们家帮忙说理，却都被乡绅带来的打手给打了，男人老人孩子全都没有放过。而我也不曾想到，我家出头的事被乡绅记恨上了，她故意设计强买强卖我家的所有田地，不仅如此，还强迫我们两家继续照顾那些田地，却给着最低的工钱，叫我们饿不死一直给他们卖命。”


    “最可恨的一点是，乡绅老妇看上了我的未婚夫，她强行带走了他，我想要反抗的，可是他的家人说，这也许对于他来说会是好日子，让我放弃吧。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他真的是去过好日子的话，那我就放手。后来我去找他，却得知那只禽兽已经对他…下手了，他还有了身孕。他同我说，乡绅老妇让他生下孩子就会给他五两银子。可我没想到，是我害了他，我和他见面那一次被人看见了，告诉了那个恶妇，她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便逼迫他喝了堕胎药，并且将他沉塘了，最后捞起来暴尸荒野……”


    说到这里，女人起身，双腿弯曲立起，双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抱着头。


    她还是没有说到有关于眼睛的事，但很明显眼睛和这件事有关。


    她缓了缓继续说道：“当时的我年轻气盛，直接冲到了那个恶妇家里讨要说话，却被她让打手将我打的只剩半条命，不仅如此她又设计于我，诬陷我偷看她家下人洗澡，挖走了我的一只眼睛，让人将我扔到了镇子的入口，是我的家人将我带回了家，砸锅卖铁的救治我，我才活了下来……后来，我找了个机会报仇，我杀了那个恶妇，但我也被县官府通缉了。”


    苏纪宁犹豫的问道：“你杀人了？”


    独眼罩女人点了点头，而后转头看向苏纪宁，那一双红润的眼睛仿佛也变成了猩红的戾气之眸，苏纪宁心中有些被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