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远离中原,不服王化,民风彪悍,各部之间相互攻伐,谋取私利。
若让这些军阀不受束缚地在凉州肆虐,岂不是放任他们成为下一个李傕郭汜,甚至是董卓。
曹操问道:“昂儿,你可知放任西凉军为乱,乃养虎为患。”
曹昂摇头说道:“非也。凉州军阀混战,多生嫌隙,本就不能齐心。以天子之令召集平叛,诱之以利,必定齐心,铲除凉州最大实力李傕。事成之后,他们瓜分凉州,定会再让他们起私仇,到时候只需逐一灭之,凉州可平。”
他说完,朝着荀彧拱手道:“此乃荀先生‘二虎竞食之计’也。”
曹操听罢,眼眸一亮,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对付吕布的方法,同样可以用在凉州之上。
曹昂对人心的把握,竟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郭嘉郭奉孝,恐怕一时间也难想出这样绝妙的计策。
连这“二虎竞食之计”的原作者荀彧,也被深深震惊到了。
两者相杀,第三方坐收渔翁之利,其中的变数和难度已经很难预料,没想到曹昂的手笔更大,更复杂。
简直是升级版。
“昂儿,天子诏令即刻到府,你大可放手去做,为父为你后盾。”
曹操眉间喜色,跃然于脸上,如今的曹昂,竟隐隐有超越郭嘉之势,成为他的首席谋士。
这让他心里有一种老父亲的感叹。
生子当如曹子修啊!
曹昂回到府门,典韦如同一棵松柏,立于门前。
“子修,你可回来了。”他神色有些慌张,想来定是遇到什么事。
“卞夫人来了,哭哭啼啼的。夫人正在陪同。”
曹昂微微一怔,这又是闹得哪一出,是和曹老爹吵架了吗?
不对啊,最近又没打仗,曹老爹没机会纳他人妻子,到底发生什么事。
他来到正堂,尚未跨进门槛,就听到卞夫人的抽泣声,“要是他们有什么意外,我也不活了。”
邹元清宽慰道:“姨娘,子桓子建只是任性,闹几天也就好了。”
噢,原来是为这两兄弟。
前几日他们争吵,被自己各赏了一个耳光,并下令闭门思过。
怎么着,两弟弟这几天还没想清楚?
“清儿,你是不知道。平日里司空责罚,他们也就反思几个时辰,便又活蹦乱跳。可这次不知昂儿说了什么,让他们足足几天不敢出门。”
邹元清听罢,也是暗生闷气。这两弟弟到底犯了什么错,让曹昂这般重罚,好歹是亲弟弟,这心也太狠了。
“姨娘亲来,曹昂不慎惶恐。”
曹昂大步而入,卞夫人止住哭泣,擦干眼角泪水。
“哟,是谁惹姨娘不高兴了,待我前去教训一番。”
邹元清用力使了一个眼色,淡淡道:“姨娘,公子回来了,让他给您出出主意。”
卞夫人强装镇定,道:“昂儿可知,你两个弟弟最近如何?”
曹昂道:“是子桓和子建吧,是孩儿让他们闭门反省,不知现在想清楚了没有。”
邹元清瞪了他一眼,这不明摆着火上浇油吗?
卞夫人听罢,心态绷不住了,又开始抽泣起来。
“他们兄弟俩,已经三天没出门了。我从门缝里看了,他们都瘦得不成样了。”
此时,邹元清道:“夫君,两位弟弟再有什么不对,也不该处罚如此之重。”
曹昂冷笑道:“重吗?寻常兄弟家打打闹闹,长大分家了,尚有嫌隙。更何况是咱们曹家。父亲是什么身份,若兄弟不能和睦,日后一旦有矛盾,那就不是简单的面和心不合了。”
此话一出,卞夫人身躯猛震,她瞬间明白,这是曹昂在提醒自己。
曹操眼下虽是朝廷司空,但日后要位极人臣,绝非不可能之事。
到那个时候,兄弟若是要分家,就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几间瓦,几亩田这么简单。
那可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血迹斑斑。
她常年在曹操身边侍奉,十分清楚曹操喜爱四子曹植,是将来唯一能与曹昂争宠的人。
不过自打宛城归来后,曹操态度是陡然一变,对于曹昂的态度明显压过曹植。
按照礼法,立长不立贤,更何况曹昂如今又颇得贤名,这让她起初想法发生动摇。
几个儿子怕是争不过曹昂了。
如今曹丕曹植被罚,也让她心生不好预感,生怕曹昂会借此打压她的儿子,让他们永远抬不起头来。
“昂儿,你就放过你弟弟们吧!”她这话几乎是哀求,连邹元清听了,也察觉到她的恐惧。
曹昂本无此意,叹道:“姨娘放心,孩儿只是敲打两位弟弟,我这就过府前去,让他们出来。”
曹昂到了司空府,让典韦传话给两人,让他们出来回话。
两人果然乖乖出门,笔直站在曹昂面前。
卞夫人看着两个儿子身形消瘦,心中不免一痛。
“子桓子建,你们快给昂儿道歉认错啊。”
曹昂道:“你们不用跟我认错。作为兄弟,平日打闹也正常,但你们以军国大事为由,大打出手,这哪里是寻常兄弟间吵闹。若你们长大之后,为国事有分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两人低头不语,满是羞愧之色。
曹昂问道:“反省好了吗?”
曹丕点点头,跑到花圃前,折下枝条,解下腰带将枝条绑在后背,道:“子建,你才学第一,又肯战场杀敌,为兄不该嫉妒,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曹植热泪盈眶,这哪里是赔个不是,这是多大的礼啊。
这肉袒可是最真诚地请罪,这让他这个弟弟满心羞愧。
这段时间,他也渐渐明白自己的孤陋寡闻,押运粮草乃三军命脉所在,自己竟以此羞辱兄长,当真是自打自己耳光。
曹植急忙将左边衣服扯下,露出手臂和胸膛,这是对肉袒最真诚的回应。
两兄弟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起。
卞夫人素知两人私下有些不合,如今他们终于坦诚相对,满心欢喜,哪里还有半点怪罪曹昂的意思。
两人执手来到曹昂面前,曹植道:“兄长,我也反省好了。”
曹昂笑道:“子桓以肉袒反省,那你呢?”
曹植意气风发,道:“那弟弟我便作诗一首,时常警惕。”
他深吸一口气,边走边道:“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说完,刚好是七步。
曹昂微微一怔,原来曹植这七步成诗,是被自己一巴掌扇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