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飒斗那样称得上微妙的表情，乔惜忍不住就扶了扶额头，斜睨了他一眼。


    红叶在这神社之中待了大半年，身上的戾气也渐渐的消散了许多。


    一开始她只是时常静静的坐在走廊里，或者是看着庭院的小妖怪们玩闹，抑或者和乔惜坐在一起看看书写写字。


    虽然看起来平静，然而乔惜总是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压抑的太久了然后在某些时候突然爆发起来。


    直到乔惜闲来无事拿出飒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三味线随意拨弄出不成调的曲子的时候，红叶平寂如死水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


    她看了很长时间，终于没忍住在乔惜停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上前道：“丰月神大人，请问您那把三味线，可以让妾身看看吗？”


    乔惜微微怔了一下，没有多想什么，就直接将其递了过去。


    红叶动作轻柔的捧着那把三味线，纤细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从琴弦上拂过，轻轻一动，就拨出了一个颤颤的音调。


    下一秒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乔惜想起不久前对方哭的肝肠寸断的场景，心中顿时就是一方，赶紧道：“红叶姬很喜欢这把三味线吗，那就送给你好了。”


    红叶神色有些呆滞的抬头看向乔惜，眼眶依然是红的，里面挂着欲落不落的泪水。


    乔惜被她这泪盈盈的眼神看的头皮麻了麻，道：“反正我也不会弹。”


    然后红叶看着他脸上迫不及待的表情，忍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因为这样一位分明非常强大的大人，却因为担心自己哭泣而表现的这么……一言难尽，真的很难不让人因此从心底觉得十分可爱。


    所以上一秒被三味线勾起了些许不大好的回忆的红叶下一秒就直接笑出了声。


    不过在发出声音之后，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抬起小手遮着嘴掩饰了一下，到底先前那种悲伤的心情确实是荡然无存了。


    乔惜见她这样，也不觉得生气，只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红叶姬生前作为京都的贵女，想必对于此类应当是十分精通的吧？”


    红叶眼神闪了闪，点头。


    ——自在这个神社里住下之后她就发现了，这位丰月神大人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于自己以前是人类的事情提也不敢提，反而很是随意。


    想起来什么就问上一句，一般不会主动提起，但也不会刻意避忌。


    红叶轻轻的眨了眨眼睛，还挂在睫毛上的水珠就被她眨掉了，她忽然坐直了身体，朝乔惜轻轻柔柔的道：“大人好奇的话，妾身就献丑了。”


    她说着，将三味线竖起来放在膝盖上，轻轻的拨弄了起来。


    “朝来夕往，


    花冠盛放，


    附于树影，


    溢彩流光，


    万物滋长，


    水畔葱茏，


    汝之所至，


    乃是大和。”


    她和着乐声唱了这么一段，声音轻柔而肃穆，尽管调子很简单，然而红叶就这么轻轻吟唱着，听起来却有一种异样的圣洁与庄严。


    她直将这一段一连唱了好几遍，才换了词，前面的歌词没有变，只将最后两句换成了“人世荡漾，终归平息。”


    在这期间，有几个小妖怪不知道什么时候聚了过来，依偎在乔惜腿边认真的听着。


    唱完之后，红叶叹了一口气，将三味线平放了下来。


    旁边的萤草轻声道：“这是人类世界的镇命歌。”


    乔惜微微睁大了眼睛，红叶微笑着看向他，颔首道：“是，萤草桑对于人类的事情很是了解呢。”


    萤草晃了晃手中的蒲公英，笑眯眯道：“啊，因为大人对人类很感兴趣，作为仆人就要替大人了解到哟～”


    乔惜忍不住在萤草脑袋上敲了一下，萤草知道他敲自己的意思，却只是吐了吐舌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说大人不喜欢自己自称为仆人，不过再怎么说，作为一个弱小的妖怪能得到丰月神大人的庇护，她其实很乐意被大人称为下仆啊。


    红叶神情忧郁的看着手中的三味线，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好半晌，乔惜忽然右手在左手掌心上轻轻锤了一下：


    “对了，红叶姬弹的很好，小生也很想学一下呢。”


    红叶恍然睁了睁眼睛，有些不知所措道：“丰月神大人想学习三味线？”


    “嗯嗯，红叶姬可以不可以教我呢？”


    “那个……如果大人愿意的话，妾身不胜荣幸。”


    乔惜看着红叶脸上局促紧张的神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嘛嘛，不用这么紧张，作为妖怪的时间可是很多呐，所以，偶尔也要找点事情来做才好。”


    他说这话，好像是在解释自己想要学习三味线的动机，又仿佛是在暗示着其他东西一样，红叶听着，心里不自觉的就乱了一下。


    于是，从这之后，乔惜在之前看书写字的基础上，日常的娱乐活动就又增加了一条——跟着鬼女红叶学乐器。


    红叶生前作为贵女，对于弹琴这类风雅之事煞是擅长，在发现乔惜对于这些事情感兴趣之后，她还一度想教乔惜和诗——不过被乔惜无情的拒绝了。


    又除了三味线，乔惜这两天又对笛子感起兴趣了，难得出门在隔壁山头的竹林里跑去折了根眉清目秀（？）的竹子，在红叶的指导下自己动手做起了笛子。


    今天笛子做的差不多了——这并不是乔惜做的第一把，讲道理，就算是神明，也没有什么对以前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第一次就能学会的技能，是故在今天的笛子成型之前，他其实很是糟蹋了一些竹子。


    不过他在第二次跑去隔壁山头找竹子的时候，那片竹林里有个妖怪听说他是为了学习吹笛子才想要些竹子，很是慷慨的送了他许多不算，还特别指点了一下他用竹子哪一部分做笛子最合适。


    有鉴于红叶作为鬼女即便有动手做过笛子，但也并不包括从竹林里选择合适的竹子这一程序，因而不得不说这位竹子妖怪的指点还是非常有用的。


    乔惜对此表示相当感谢并且意图邀请他去自己的神社一游，但被对方拒绝了。


    咳，扯远了。


    总之，今天乔惜终于成功的做出了一个外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的笛子，他慎重的将笛子拿在手中，然后尝试着吹了一下。


    唔……


    好像……还行？


    虽然音色不是特别出色，不过用以练习也已经足够了。


    乔惜于是安详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