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读书, 处理不了这种事, 请你们联繫他的父母。」
在监狱的人大概见多了人情冷暖,面对边慈事不关己的态度并不惊讶,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联繫过了, 不过我们在你父亲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信,是给你的, 另外,他在临终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人都已经过世了,父女一场, 你还是回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边慈冷言反问:「有哪条法律规定了我必须回去吗?」
那人一愣, 过了会儿才说:「这倒没有,不过……」
「那就行了,我没有空, 谢谢你通知我这个消息,再见。」
边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她看了眼通话时间,1分43秒。
要是人的记忆可以被选择性删除就好了。
她一点也不想接到这个电话。
「阿慈, 走了,你在那干嘛呢?」
听见室友的声音,边慈回过神来,收起手机拔腿追上去,笑着加入刚才的话题。
本以为事情可以跟这通电话一样轻易了结,回宿舍不到一个小时,边慈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还是来自元城本地,是个手机号,不是之前的座机。
边慈潜意识抗拒,接都没接直接挂断。
挂断不足一分钟,同样的号码又打进来,边慈再次挂断,那边继续打,反反覆覆不知道多少次,边慈将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手机终于没有再亮起来,边慈内心烦躁不已,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就看见于听音拿着她的手机在讲电话:「……边慈在洗澡呢,等她出来我让她给您回电话,我吗?我是她室友——」讲到一半,于听音注意到边慈,朝她挥手,「阿慈你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听我就——」
边慈脸色大变,扔下手里的毛巾走过去,一把抢过手机,瞪着于听音,声音冰冷:「谁让你碰我手机了?」
于听音被吓了一跳,委屈地说:「你手机一直响啊,我怕有什么急事……」
「有没有急事关你什么事。」
电话还在通话中,那边的人餵个不停,边慈推开于听音,拿着手机离开了宿舍。
宿舍门被「砰」地砸上,于听音捂着心口,过了好几秒,看向陶灯和何似,无辜大声:「她吃枪药了啊,沖我撒什么气!」
边慈向来好脾气,从未见她发这么大的火,陶灯也被吓得不轻,说:「你下次不要碰她的手机了。」
何似若有所思地开口:「她应该不是气你碰了她手机。」
「那她气什么?」于听音问。
「别的什么不痛快的事吧。」何似耸耸肩,继续做ppt。
「什么嘛,又不是我让她不痛快的。」
于听音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自己更加委屈,戴上耳机继续看视频去了,任凭陶灯再劝什么,也没有回应半个字。
-
边慈一口气跑到了宿舍楼下,往人少的那条小路走。
折腾好一会儿,电话竟还没有挂断,边慈自知逃不掉,把手机放在耳边,开了口:「你哪位?」
「我哪位?你奶奶!死丫头片子,居然挂我那么多个电话,打到后面还打不通了,你舅舅说你给我拉什么黑名单了,心眼这么多,跟你妈一样,都是没良心的赔钱货!」
边慈又想挂电话了。
可她知道,事情不会像挂电话一样简单结束。
「如果是因为你儿子的后事,你用不着联繫我,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
「我儿子是你老子,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你身上流着我儿子的血,这辈子都撇不清关系。」
小儿子在旁边小声提醒:「妈,电话费贵,你说正事……」
「瞧给你抠的,我说几句话能花几个钱!」说归说,老太太倒是没再骂了,「你赶紧回林水镇一趟,你爸的葬礼你必须参加。」
「是你自己说的,女儿跟无后没有差别,既然如此,我回不回去都一样。」
「少跟我扯没用的,你不回是吧?不回我给你教练打电话,我倒要问问她,这些年怎么教育你的,学个体操把孝心都学没了。」
边慈停下脚步,反驳道:「我早就没练体操了,还找什么教练!」
「你怎么不练了?你教练说你是好苗子,以后还能进国家队,我可听说了,这国家队的运动员能挣大钱,将来上电视当明星的,你这个赔钱货哟,好好的机会都抓不住,你说你这辈子还有什么用……算了,我不管,反正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教练。」
跟无赖讲道理只会浪费口舌,边慈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争吵,也实在不愿意因为家里这点破事而打扰何教练,毕竟过往情分已经了断,她早就不是她手里的队员了。
边慈只得退步。
「只要我回去参加葬礼就行吗?」
「不然还能指望你做什么?要不是你勉强算我们边家的血脉,我才懒得给你打电话。」
「好,我回去,这是最后一次。」
「明天上午十点出殡,你直接来殡仪馆。」
老太太说完就挂了电话。
边慈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像是行走在路上,两侧树木的根蜿蜒生长,延伸到她脚下,树根顺着腿往上攀爬,她被牢牢抓住,直到再也迈不动一步,努力挣扎,摔倒在地,却被缠得更紧,终究有一天,她会被埋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