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户今年五十出头，身形魁梧，圆眼挑眉，骨子里就散发出一股子得意劲儿。


    他的确有资格得意，因为他不仅是家族第一人，还是张家庄的地保。


    大凉国每年税粮五千万石，就是靠着一个个的张地保收解上来的。为了笼络这些不耗地方禄米的乡官，大凉国还给予了他们许多特权，比如有权管理地方百姓，甚至还能干预刑名。


    张大户住在的深宅大院里，养着五房妻妾、整日里骄奢不断。又爱好结交江湖黑白人物，妥妥的地方一霸。强如老易头，一辈子衙役班头，去年让他足额纳粮，自己也脱了一层皮。


    这日上午，他正在家中与最宠爱的小妾嬉戏，这小妾唤作“五娘”。


    只见这五娘睡眼惺忪，头发颇见蓬松，梳着双揪。身穿一身淡紫色短袄和裤子，脚上未着袜子，雪白赤足踩在一对木屐之中，一看就是新睡初起。


    看见五娘这等模样，张大户不由得食指大动，正准备对其上下其手。


    这时张管家突然来报，说是县衙中的内线来人传话。原话说的是：“快去张大户家，告诉他捕头张文通勾搭着平公子，带着一班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张家庄来了。不知是要干些什么？要咱们小心为上。”


    张大户心想，这些时日只顾在苏班头和省城王公子之间传话，不曾兼顾张捕头，没烧冷灶，怕是要刁难于我。


    于是也不管五娘和张管家等人，摒弃众人，独自去后花园转了一圈儿，自觉天衣无缝也就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在易水寒的串联之下，平公子张捕头一行人跨马来到了张家庄。不一会儿就到了张大户门前。


    张管家等人听说来者不善，早就在门口等候。还不待他张嘴讲话，易水寒就冲将上来，大声喝道：“官府办案，由杀人凶手指认现场，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张管家刚想回话，就被陈桐、庞策两人驾到一边，易水寒则一把抓住混混张举，不由分说径直前往后花园处。


    平公子、易水寒和张文通三人也不知怎么商量的，留平公子和他的小厮平安在门外，张捕头则带着其余壮班等人跟在易水寒身后走了进来。


    张大户本就心虚，看门口吵闹。也无法稳坐钓鱼台，就来到院中，正好看到易水寒来势汹汹。


    见正主来了，张捕头也不托大，双手拱拳说道：“奉县太爷令，嫌犯指认此处，若有得罪，还请您万分海涵。”


    说罢就指向后花园，眼神指着易水寒让其过去。


    张大户一听就慌了神，立马一边拦住易水寒，一边拉张捕头进了前厅。


    “那请张爷回去向县太爷说情，我家几代守法，俱是良人。”张大户说着，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推到张捕头面前说道：“弟兄们跑这一趟费马费鞋，很不容易，大伙留着吃酒。”


    张捕头也是衙役多年，待人接物自有一套路数。开始易水寒说张大户家有遇害者人头，心里还打鼓，不知怎么与张大户来分说此事。


    待易水寒拉起了平公子这杆大旗，才决定出马。本来觉得肯定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张大户态度竟如此恭顺。不由得心中纳罕道，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儿吗？


    于是他就故作镇定，收了银票不说，还面带贪婪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看看地下，鹅黄色的地毯织着大朵牡丹，再看看手下，坐的是整套的梨木桌椅，里屋更有休息的红木床榻。


    张捕头心里暗骂，这土财主过的真滋润，给个皇帝也不换。


    那边张大户却异常煎熬，没了之前的骄娇二气，走到张捕头边上，赔着小心说道：“张爷看上哪件，我让人给您送家去。”


    “我家屋窄，摆不了这些东西。”


    张大户自知说错了话，擦擦冷汗心一横说道：“五百两银子，张捕头放我一马。”


    张捕头心下一惊，心道混混孙举难道是和张大户共谋的？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不成，为何孙举招供不说呢？


    想象着白花花的银子，张文通突然想拿到手，兄弟们一分，各奔东西。脱了衙役这身皮，不在衙门受陈国鹏和苏耀庭的鸟气。


    但是又转念一想，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硬生生咽下个‘好’字。


    车船垫脚牙无罪也该杀，自己干了这么多年。吃了原告吃被告的事儿可没少干，得罪苏耀庭这么狠，一旦自己脱去了这身皮。苏班头等人上下其手勾搭串联，钱是肯定保不住，自己的小命儿，没准儿也得搭进去。


    张大户见张捕头面带犹豫，见事有可成，伸出了五个手指道：“再加五条小黄鱼！”


    俗话说“半斤八两”，以前大凉国度量衡为十六两一斤，八两的金条被称为小黄鱼，十六两的金条被称为大黄鱼。


    张捕头月奉收入不足十两，违法乱纪下来一年最多也不足二百两，这一笔要是他敢收，就是近二十年的收入。


    他也有自知之明，张大户敢于给予这么多的金银，定是案情重大，以自己的能力肯定是不能包庇。于是也不理张大户，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张大户见贿赂未成，也是破罐破摔直接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牵动着省城。咱们鱼死网破无所谓。到时候，就是你们老爷，也要吃挂捞！”


    一听张大户这么说，张文通牛脾气也上来了，冷冰冰转头说道：“我等奉公执法，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子顶着。”说罢就带着易水寒押着混混孙举前往后花园。


    众人到了后花园之内，孙举指认抛头之处，果然有略微血迹，显然是被人擦拭过的。顺着模糊的血迹一找，几人径直来到一口井边，见井上押着几块大石头，众人觉得有戏，作势就要搬将开来。


    张大户见万事皆休，腿一软跪坐在石灰地板上。


    众人搬开石头，定睛一看，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井内赫然有三颗人头，两颗为成年模样，一人却是稚龄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