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的问题我也有顾虑。我已经联繫了几个地方,明天开始就去实地看看,但塞拉耶佛的租金还是有些太高了,我甚至考虑要不要搬到图兹拉去。」
「价钱都是可以协商的,最重要的是安全。塞军的基地就在图兹拉,那里是塞尔维亚人说了算。如今这个形势,到了哪里都要受人摆布,反倒塞拉耶佛的局面还算平衡。等福利院重新开始运营了,我也可以申请徵调卫队去保卫。」
「那就太给你添麻烦了,难免你会被人说公权私用的。」
「这是为社会做好事,我又没有占到便宜,怎么能算是腐败呢。」
勃朗拉沃夫人欣慰地握着他的手:「我知道你是个仁善的好孩子,你母亲会为你骄傲的,雷托。」
上校将她引到更偏僻的窗户后面:「事实上,今天来见您,除了福利院的事情,还有一件重要的喜讯。我本来想第一时间到扎戈列1拜访,但听说你要来塞拉耶佛,就拖延了一点时间。」
勃朗拉沃夫人调侃:「这样的日子好消息已经不多了,不是吗?」
「我打听到一点关于艾力克的消息。」雷托说。
女人愣了愣,仿佛没听清楚他的话,半晌后她作出惊讶的表情,两手冲动地捂着嘴阻止了自己倒抽一口气的尖叫。林奈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他明白两人谈的是一件私密的事情,于是藉口离开给老人家留一点体面:「额,我去换一杯酒。你们聊吧。」
雷托拉住他:「不,亲爱的,你不是外人,我想让你一起听。」
林奈甩开他的手,为那句「亲爱的」感到一阵恶寒。
勃朗拉沃夫人这时强作镇定,眼眶微红:「是……是我的艾力克吗?你确定吗?」
「是的,莎拉。」雷托微笑:「艾力克还好好地活着,他现在正呆在图兹拉的军事基地里,被塞尔维亚人扣押着。我向你保证,这个消息真实可靠,是一位极有地位的内部人士告诉我的。我们的艾力克,在89年就已经被羁押到了图兹拉,他活了下来。」
「噢,」女人掩面发出啜泣的声音:「我的孩子……我的艾力克……主听到了我的祷告,他没有把我的艾力克带走,我的孩子呀……」
她哭得隐忍却动情。即使林奈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心有不忍,狙击手见惯生离死别,却十分不擅长面对哭泣的女人,他朝着上校瞪眼,示意他想办法安抚一下这位可怜的女性。
雷托以为他是听不懂两人的对话想要解释:「是这样的,莎拉的孩子,艾力克·勃朗拉沃89年参加游行抗议活动后失踪了。同行的同伴说,他是被人民军抓走的,但人民军至今不承认这件事。勃朗拉沃家一直打听不到消息,以为这个孩子死在了塞尔维亚人手上,直到前几天,我才得到了这个喜讯。」
林奈很敏感:「这就是你和贝尔拉莫维奇作交易的条件?他告诉了你这个艾力克的下落?」
「是。勃朗拉沃家曾经是克罗埃西亚的政治望族,祖父当过多蓝茨2的文字秘书,后来做到了南共盟中央主席团执委会的委员。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剑桥大学法学博士,在卡德尔3的班子里一起拟了宪法,至今仍是法律界的元老。但艾力克被捕后,勃朗拉沃家失去了独子和独长孙,很快一落千丈。我们家和他们家是故交,莎拉对我曾经多有照顾,我和艾力克又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所以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找他。」
「为什么要抓他?」林奈问。
雷托压低了声音:「人民军想争取他父亲的支持。老勃朗拉沃在法律界话语权极重,这些律师们后来各个都是政界的顶樑柱,哪里都绕不开他们。米洛舍维奇甚至亲自找他父亲谈过。文的行不通,最后就只能用武力了。」
这手段也太粗暴了。林奈皱起眉头:「恐怕遭难的不止他们一家。」
「艾力克被捕后,老勃朗拉沃毅然决然地辞去了所有的职务,克罗埃西亚独立后,全家一直居住在扎戈列的乡下别墅里。离开了权力中心,他和夫人一起把精力转移到了慈善事业上。」
「难怪选择帮助孤儿和青少年,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吧?」
雷托看向勃朗拉沃夫人:「莎拉,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把艾力克救出来的。」
「不,那太危险了。」勃朗拉沃夫人摇头:「怎么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呢,你先顾好自己……」
「我这么说,自然是打听了足够多的消息,有了一定的把握才敢承诺你的。相信我。我的线人告诉我,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对艾力克的监视和虐待明显减少了,大约是米洛舍维奇已经彻底掌权,在政治上一帆风顺,我们的总统大人就不把他放在心里了。我还向军营打听到,他们定期会派关押的人犯出外劳作,有时候也要参与运输任务。我们可以趁机救人。」
「如果他可以向外面递消息,为什么他这些年没有联繫家里呢?」
「一来,向家里递消息实在是太显眼了。一旦被发现,他的下场就很惨。他好不容易活下来,当然不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二来,他既然自身难保,也不想徒增家里人的负担。」
「可……」勃朗拉沃夫人抿着唇,仿佛还在犹豫。
雷托握着她的手:「莎拉,艾力克对我来说也是家人,我不可能弃他于不顾。这么多年四方打听,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无论如何也要尝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