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周围环境做了观察,连开两枪,先将指挥装甲车右侧防点中的两名僱佣兵射杀。防点只剩下一名慌张的侦察兵,这样肯定是守不住的,他一边招呼医疗兵转移牺牲人员一边和猫鼬周旋,分身乏术。贝尔拉莫维奇跟上来,协调近处另一组士兵增援防点,但人员的损失速度比他想像中快得多,周围无法再分出更多的士兵增援。
上将只好暂时自己抄起牺牲人员的枪,蹲在防点内。身边的侦察兵被跳弹擦伤,痛呼一声:「操!」他对接下来的战局很不乐观:「你没告诉我们他们还有一支撤退部队!火力太猛了!」
「我也不知道!」上将朝他吼:「他们应该去营救自己的直升机!」
侦察兵更想骂脏话:「我们他妈的才应该去营救我们的直升机!」
贝尔拉莫维奇根本没有心情去想直升机,他还要说什么,突然一枚子弹从后飞过来,刚刚还在骂人的侦察兵往前一扑,后颈向天空拉出一道狭长的红线,鲜血将军装后背染红,人倒在沙袋上。上将一怔,握着枪的手微微抖了抖,端着枪下意识朝子弹飞来的方向瞄准。
他们身后是空旷的停机坪,猫鼬在他们前面,子弹不应该从后方飞过来。这枚子弹击中了南斯拉夫人民军上将心中的恐惧,他知道这意味着狙击手在他们的身后。
运气不好的是他手里的pm-84是不带瞄准镜的,这意味着他根本看不清楚300米以外的任何目标。他狠狠地斥骂了一声,仿佛想甩掉恐惧,但被人在暗处扼住脖子的感觉并不好挣脱。
他大声呼喊士兵给他一支带瞄准镜的枪,但周围没有人,这个防点只剩下他一个了。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想缓解一下嘴里焦渴的感觉,舌头立刻品尝到一股硝烟和人血混合的腥苦味道——他的嘴唇像两片放了一个星期的腐坏的鱼肉,硫磺略带刺激的酸味在舌尖上化开,比任何他吃过的药片都要令人作呕且难以消化。
这就是战争的味道,战争就是一个难以让人消化的东西。
贝尔拉莫维奇闭了闭眼,一股奇怪的冷静降临在他身上,他体会到人类临终之前的「顿悟时刻」——一个人在要死之前是会出现预感的,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气数已尽,到了生命的终点,恐惧于是立刻从他身体里褪了个干净,剩下僵硬的、冰冷的哀默。
他几乎静止在原地有半分钟,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林奈正好扣动扳机。他们之间的距离留给子弹的时间只有1秒钟,弹头正中贝尔拉莫维奇的喉咙,在他锁骨交汇处上方不到5公分的地方,刺破一个血洞。
贝尔拉莫维奇还举着枪,维持着射击的姿势,他徒劳地张了张口,没有声音从嘴里发出来,这时候他的喉咙完全被金属子弹搅破,如果剖开他的脖子能看到组织、脂肪、肉和破碎的骨头黏连成一锅粥,整块喉骨完全粉碎,他能听到脑颅里不断地回响着骨头断裂崩溃的「卡啦」声,就像一只小老鼠住在他的喉咙里卡兹卡兹地啃噬。
这把声音让上将想起他的幼年,那还是一穷二白的年代,他出生在塞尔维亚偏僻的农场里,那里有很多老鼠,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鼠,杂毛粗粝,瞪着红色的充血的眼睛,幼年的他就和那老鼠一样瘦、一样小、一样疲劳充血。母亲常常抱怨老鼠偷东西吃,把冬天储存的食物啃坏,她费尽心思地除鼠,可这些生命力强韧的动物从来不让她安心。
有一天,她累了,她倒在了农地里,老鼠们终于有机会欺负她。那是个冬天,巴尔干半岛的冬天总是穷凶极恶,他和兄长在地里找到母亲的时候,她的脸都被老鼠啃掉了一半,他想,那也不能怪这些动物,它们只是饿,它们只是为了活下去。
炮击和枪响仿佛停止了,他睁着眼睛躺倒在地上,老鼠咬他的脖子和脸,但这时候他对疼痛的感知能力已经基本上失去了,从心底感受到由衷的释然。
——妈妈,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变。
他悲哀地想。
林奈在瞄准镜里确认死亡的贝尔拉莫维奇,收枪联繫雷托:「他死了。」
雷托在门口和塞族武装进行最后的抵抗:「收到。」他没有立刻关闭通讯器:「你还好吗?」
林奈其实也筋疲力尽,他伤得不轻,这时候说话都有点虚:「你会带我回家的,对吗?」
一个温暖的、如家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对。我们一起回家。」
雷托挂了通讯器作出一个释怀的表情。瓦尔特在他身边终于展露笑颜,他能读出上校脸上「结束了」的意思,这意味着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小勤务兵总算有了点活力,他的伤口被医疗兵妥帖地处理过,虽然耳朵仍然听不太清楚,但是医生告诉他没有大碍,听力是可以恢复的。他这时候有了信心,决定要站完最后一班岗。
「我去支援老马丁他们,看看他们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他带着剩余的弹药装备往外面走。
大楼前仍然是塞族武装的悍马车队,只是民兵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先锋部队的弹药基本上耗空了,老兵们却一刻不敢松懈地持续开枪。瓦尔特跑前跑后地运输弹药、搬送伤员并给医疗兵做支援,他忙得马不停蹄,哪里有需要就能在哪里看到他。
实际上他们后面没能持续打多久,而且后面事情变得越来越简单容易——来自小羚羊的扫射最大程度地帮他们解决了很多问题,飞机狂烈的扫射覆盖了敌人占领的每一寸地盘,快速高效地清理掉苟延残喘的私人武装份子,仿佛一泓暴雨将大地上所有的脏污沖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