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奈开玩笑:「所以我是一支股票?」
雷托俯身亲吻他沾着泡沫的嘴角:「你是一个希望,林奈。拥抱你就等于拥抱了无数种可能性,但你不作出任何实际的承诺,只给予一种接近幻觉的渴求,驱使我去追逐。你是美好和残酷的一体两面,是生的意志和死的归因。你既是我的家园,也是我的险境。」
林奈已经无法控制他的心跳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林奈甚至都不认识另一个人能够把话说成这个样子。他知道雷托从来善于花言巧语——这位波赫政府军上校除了打仗没什么经验,对哲学、历史、文学和一切花哨的东西都信手拈来——但刚刚这番话已经超出了「花言巧语」的范畴,他能感觉得出来,雷托是真心的,在这一刻,他用他毕生的感情和信念在和林奈说话。
第32章 魔女故事
林奈做了个深呼吸,他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两颊烫得能烧起来似的。
雷托伸手过来擦去他沾在眉间的泡沫,林奈侧脸在他掌心里磨蹭了两下,凑过来又讨了一个吻。他们吻得慢而轻柔,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呼吸的热气氤氲了林奈的脸庞,他们接下来没怎么说话,直到相拥回到床上,接吻一直没有间断过。
简直是疯狂。林奈从没体验过这样持续的、密集的接吻,他像一株渴饮日光的植物。在雷托的吻里,他活了下来,他体会到自己真实地活着,他的职业病告诉他,与人过于亲密是危险的,但雷托让他克服了职业病,当下,他是一个心里没有了距离标尺的狙击手,他只是林奈·列弗,在雷托的吻里,他有了属于自己的,独属于林奈·列弗这个人的意志。
雷托给了林奈·列弗生存的空间,从此以后,他可以只是他自己。
他们躺在床上,壁炉的火光里上校英俊的面容如同悬挂教堂神龛下里的壁画,庄重、隽丽、永恒,林奈怀疑即使他们到了六十岁——如果他们有幸能活到那个岁数——雷托的面容也会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不会有任何改变。至少在林奈的心里,他会一直记得这样的雷托。
「你让我想起『地美人』。」林奈在他怀里轻柔地说。
雷托没听明白:「我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奈想起他的出身家庭:「噢对,你妈妈是义大利人,她可能不知道这个故事。这是我们小时候妈妈会讲的睡前故事,相当于民间的童话。相传地美人是集美丽、神秘和恶毒为一身的魔女,拥有和精通强大的魔法。她是地下王国的主宰者,掌握了生死大权。」
「嗯哼,恶毒才是重点,对吧?」雷托低笑。
林奈点了点他的鼻子,继续说:「地美人喜欢年轻美貌的男人,她一旦看中了谁,会把这个男人掠夺到地下巢穴里,在原地留下一个会说话的骷髅头。她有时候也会惩罚犯了色戒的老男人,把他们杀死,解救可能被侵犯的姑娘。所以一旦哪家的男孩子长得漂亮俊秀,我们会调侃他小心地美人找上门来,母亲们则会为女儿祈祷,让地美人保护自己家的姑娘。」
「这是个亦正亦邪的枭雄。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形象吗?」
「你的感情殿堂让人嚮往,也让人恐惧。你的青睐,还有你这个人,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和掠夺性,这让你的爱看起来病态而扭曲,可这也是它独特和美丽的地方。和你产生亲密关系需要付出大量的牺牲和代价,甚至要有接近死亡的准备,就像那个被留下的骷髅头。」
「我以为,只要是爱,就必然伴随着牺牲和代价。」
「爱可以是单方面的,它可以不具有那么大的破坏力。」
「你担心你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甚至毁灭?」
「你知道我从来不担心伤害和毁灭,」林奈用嘴唇抵着他的嘴唇:「因为我也是一个具有破坏力的人,上校先生,别把我想成一盏省油的灯,你的打击对我来说还不具备毁灭性。相反,我认为你也从我身上吃到了不少苦头。」
雷托相信在浴室里他已经看到自己身上的弹痕了:「所以这是我们适合对方的原因。我们是一样的人,林奈,我和你都是那个童话故事里的魔女,只有彼此才能容纳彼此,只有彼此的身边才有彼此的一席之地。换作是其他人,谁也无法承受这样高昂的代价。」
林奈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可这种辛苦也是满足的。他第一次体会到在极致的疲倦里他如此心安。通常情况下,在一个又一个战场奔波回来,他总是独自洗去身上的血污,随便吃点军营里提供的补给粮然后计算着时间休息。因为休息是为了以更好的状态去下一个战场,睡眠是为了更激烈的战斗。但现在,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他得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单纯为了自己的健康,为了犒赏疲劳的自己而休息。
他睡得很安稳,没有噩梦侵扰,并且足足睡够了八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他浑身温暖而放松,所有的伤口都已经被更换了干净的纱布,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药味,整个被筒好比一只药罐子被他熏得全是药气。他慵懒地翻了个身,找到身后抱着他的男人,发现对方还在沉睡,他急忙收敛了动作,怕惊扰了爱人的美梦。
床边的梳妆檯上散落着药剂和剩余的纱布,雷托应该是清晨起来过,给两个人换好药后再睡下。要完成这个任务可不容易,林奈是特种兵,要不打扰他睡眠是很难的,林奈很难详细那个优雅从戎的波赫政府军上校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悄然打理一切的样子,要想不滑稽也很难,所以雷托大概是不愿意他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