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赛一下红了眼,那感觉像是一颗飘荡许久的心忽然找到归属地,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一直惶恐不安在哪里了。
「妈妈,我也好爱你。」她说。
这一回,杨桃没有再推开她,而是主动握住她的手,笑眯眯的,「妈妈知道呀。」
那一天,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说了很久很久,从小时候说到现在,杨桃耐心的收拾好她杂七杂八的心情,琐碎与那些咽不下去的矫情。
回来的路程与开始不同,赛赛心情豁然开朗,一路上兴致勃勃精力充沛,姜慎的车停在高铁站的地下停车场,后备箱满满的零食被她抱在后座。
姜慎在等红灯的时候,偏头看了眼后视镜,「晚上想吃什么?」
赛赛吃饱喝足缩在后座,鞋子被踢到一边,摸了摸肚子,「我不饿。」
「吃那么多零食当然不会饿。」
红灯变绿灯,姜慎目视前方,随着车流慢慢涌动,「到时候你别饿的吱哇乱叫。」
「我肯定不会。」
她仰头看着不断后退的窗外景色,睏倦的打了个哈欠,又补充了句,「那就到时候再说呗。」
车内音乐轻柔舒缓,小姑娘耸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手机屏幕逐渐暗下来,她翻了个身。
「林赛,咱俩什么关系啊,能让你一直这么麻烦我。」
在她即将昏昏欲睡之时,耳边忽然响起少年清亮的声音。
那时正值高中月考,姜慎随意翻看她写的卷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赛赛当时回答的是:「这么多年感情,都换不来你帮忙补习?」
「当然换不来,你以为我是谁。」
姜慎笑嘻嘻的,「这么多年感情的可不止你一个,别人都没这样,就你特殊,大事小事处处麻烦我,你以为我跟谁都这样?」
「那你还想怎么着?」赛赛瞪了他一眼,「你欺负我诬陷我抢我东西拉我下水的时候,可没这么说。」
「拉倒吧你,狗屁玩意不懂。」
姜慎啧了声,不冷不热说了句,「要么从开始就别找,要么就别半路撂下,你得有颗恒心,明不明白?」
赛赛没接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这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也就从那天开始,找姜慎补习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奇怪的自尊心始终认为,姜慎这是嫌麻烦了。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姜慎听见她吭哧吭哧的笑,听了一阵,他说了句,「好好一姑娘,怎么笑起来跟头驴。」
赛赛伸脚过去空踹一脚,依旧是很开心,「上学的时候我和宋令川走得近,我还找他补习,当时你是不是挺生气的?」
「好端端的说起这茬。」
姜慎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不冷不热,「我有什么好气的,烦你烦的要命,开心还来不及。」
「你骗人。」赛赛爬起来,脑袋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小心翼翼问道:「一点不气?」
姜慎看了眼漫长的红灯,偏过头扣住她脑袋,用力的亲回去,按住她的手,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赛赛不甘示弱的咬了回来。
红灯变绿灯,姜慎随着车流慢慢向前,冷声说了句,「你跟有毛病一样,我他妈都快气死了!」
「真不容易啊姜慎,这么多年了,我也有拿捏住你的时候。」
赛赛乐的前仰后合。
「你觉得在我身上扳回一局?」
姜慎反问了句。
「没有吗?」
他没立即回答,许久之后才说:「岂止一次。」
那年毕业季的夜晚,十八岁的少年坐了整整一夜,他鲜少有如此困惑的时候,可偏偏在于这件事情,他想了很久很久都没能想明白,究竟错在了哪里。
他没有开灯,月亮被乌云笼罩的剎那,屋内唯一的光亮黯淡下来,他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忽然对自己产生了厌倦,像是跳樑小丑般的可笑。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是不喜欢呗,那有什么办法。
姜慎生来就有种盲目的自信,这种自信混合着年少轻狂,他认为自己可以搞定所有事情,可偏偏在这件事情,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许久之后,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轻笑了声,打开手机翻看着各种消息,翻出上周有人给他发来长篇大论的简讯,当时他压根没点开看,迅速略了一遍,大体意思看明白了。
想了想,回复了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对面很快回了三个字:来得及。
意料之内。
姜慎打开通讯录翻出一个号码拨过去,冰冷的机械女声提示无法接通。
嗯,这也是意料之内。
姜慎很失望,随后便是更加强烈的厌倦自己。
他一直记得那天的月亮,相同的北半球,他再没见过相同的月亮。
最开始那阵自我否定的情绪过去,理性和理智重新回归,他开始预想各种当时如果留下的结果。
重来一次的话,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姜慎带着一身的骄傲,和内心已经荒芜的一片花园,否定自己,走的时候倔强到头也没回,而后他又撇下骄傲,把荒芜变成了花,又重新站回了赛赛面前。
也不算后悔,只是想回去了。
姜慎透过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又气又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