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父去年查出了小中风,日常行动不便的时候就坐轮椅。人在终老的路途上,总有许多气馁败兴的事体,为人子女的,实难转圜之下,也只得耐着性子陪着他们。这是书惠该做的,也是赵孟成该替他做到的。
等佟老师歇过神来,赵孟成问他,怎么样,身子还适意吗?我带你去洗个澡、擦个背?
在家洗总归没有下浴汤泡泡舒坦。佟老师病前是个最讲究」皮包水、水包.皮」日子的细緻人,现如今,也只有赵孟成过来的时候,他才愿意出门去浴室。一来,得有人细心照看着才能去,二来,他轻易不肯在人前露怯。
只有赵孟成。只有他事无巨细能把佟老师伺候好了。师母怪罪他,「都是你惯的。」
「那师母您在家收拾收拾,我带佟老师去浴室洗个澡,回来的时候,希望能吃到热腾腾的黄鱼面。」
*
黄鱼面管饱,赵孟成把佟家这边安顿好了再离开的时候,外面已经夜幕四合。
微雨笼着薄烟,雾一般地萦绕在人间里。
他人坐在车里,降着车窗在抽菸,赶疲劳。檀越给他打电话,问他事完了嘛?
「嗯。」
「你倒是在家里也做做孝子呀。」檀越批评他。
赵孟成并不理会他的讥讽,夹烟的这只手,食指曲一曲,来抓眉间的痒,或是不耐烦,嘴里漫不经心地问着对方,「你们吃完了?」
「赵老师,现在几点了?特么十顿饭都吃完了好嘛!我不管啊,我是请过了,你坐上桌了还跳票怪谁!」
赵孟成再吸一口指间烟,吞吐间,难得受用的口吻,「我没说怪你呀。」他想再问点什么,好像又无从问起,「好了,挂了,要开车了……哦,对了,你送你初恋家的女儿回去了吗?」
「他妈……赵孟成你他妈不提这茬能死吗?能死吗?」
「警钟长鸣。」某人浑不吝。一边抽菸一边讥诮道。
「我送了,连同你那个『赵老师长』『赵老师短』的顾小姐也一同送回去了。」檀越是什么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给我在这玩聊斋呢,「你想问一嘴顾小姐就正大光明地问,给我绕什么弯子!」
有人拒不承认,「我绕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她那个珍珠我找到了。」仅此而已。
檀越干脆配合着老公子,「哦,那么赵老师快去还给人家,那是人家二十岁生日,妈妈送给她的礼物。那年妈妈生了场病,怕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提前买了份礼物给她。还蛮有意义的纪念品,你给人家找到了,也算一场功德。阿弥陀佛。」
赵老师的重点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那丫头发朋友圈了。」
「不是,她发朋友圈,你又怎么……」哦,他们互换了微信。还真挺自来熟,和谁都不生分。
「我加了她……」
檀越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舅子直接挂断了。
一言不合就挂电话的赵某人当真去翻朋友圈,翻到了顾湘那条做作的言论,心生鄙夷,想评论她,或者直接给她发信息的:找到了,别悼念了。
鄙夷之余,赵孟成去摸自己的裤口袋。其实他找到了,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他没第一时间告诉她。
可是,眼下……有点不详的预感……
赵孟成掏了掏他的右裤口袋,他记得是放在右边的,结果两边包括外套口袋都翻了,都没摸到。
「翻车」的赵老师干脆丢掉手里的烟,再认真翻了遍自己身上的口袋,包括车里,心里咒怨着,和那个丫头有仇,还是她的珠子有鬼,长脚又跑了!
他不放心,又回了佟家。问师母有没有拾到一个珍珠式样的耳环。师母陪着他通家又找了遍,哪里有,豆子大的东西,哪里那么好找。
况且他还背佟老师出去过一趟,这一来一回的轨迹……
那倒霉催的珍珠,算是找不着了。
有人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沮丧,重重嘆了口气,师母问他,「很重要的呀,送给女朋友的?你谈对象了?」
「……」
*
高三开学第一天。
赵孟成带的是高一班,还有一个星期的假,但是教研组、行政例会他都得参加,三月还有二模联考研讨会,师徒结对也要开会讨论分组。赵孟成这学期带两个徒弟,年前他准备了许多教案资料。其实搁「赵孟成」,他觉得这种师徒结对实在没意义,我怎么教是我的事,你学不会也没必要跟我学,带什么徒弟!作为孟校长的赵母听到这话,每回都要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的愤怒,你注意你的言行,你要对你的每个学生、后辈负责,赵老师!
所以「赵老师」的他,就得认认真真准备结对资料,他自己备课都没这么用心过。
文山会海的第一天,赵主任心情很不好。实习的两个老师都看在眼里,其中一个女老师姓宋,研究生马上毕业,年纪看上去还要再小一点,看赵主任板着一张脸,又时不时扫她一眼,连忙自省:是不是今天妆化浓了还是在赵主任眼里很不庄重?
小宋老师下午直接擦掉了口红,耳朵上的佩戴也都全摘了。
次日中午,赵孟成给康樱发消息,让她吃完饭来一趟他的办公室。赵老师关怀的问了几句康樱刚借读到新班级有没有什么不适应,要尽快调整等等之类的话。
康樱乖顺地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