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坐在庄群旁边陪他一起看了一会，随后他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庄群。


    尤其是对方不仅在目光灼灼的看着外面闪过的结构，而且还在手中的笔记本上进行着记载。


    似乎是意识到格鲁很好奇于自己手中的笔记本，庄群将视线转移，把笔记本递给了格鲁。


    “我很好奇，在我看来它只是一成不变的金属结构。”格鲁接过庄群手中的笔记本，打开后发现是很多结构件的立体图与标注。


    “不是哦，每一个杆件都是不一样的，它们的位置，固定结构松紧，后期的调整和腐蚀情况都不一样。


    比如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一段大概2690米的距离，那一块应该是岩浆冷却之后被施加高压产生的花岗岩，再往上的这里则应该是有过空腔和地下水，只不过被矮人用水泥填补了。”


    庄群将笔记本往前翻了几页，那里面是关于岩石和上面纹路的速写。


    “这么多？”格鲁吃了一惊，他以为对方只是喜欢这种奇观，没想到是在挖矮人的墙角，这都快将矮人升降机的底裤看完了。


    “矮人这里的建筑方式应该是先确定的路线，然后按照挖矿洞的方式，先从下面向上钻出来一个工作空间。


    随后在侧面挖进去一个直径类似这里的圆形工作界面，最后再往下挖掘，一直到挖通为止。”


    “为什么不能是从下向上挖掘。”格鲁认真的思索着庄群的意思，他抬头看向那快速掠过的岩石和金属支架。


    被庄群这样一引导，格鲁也发现周围原先千篇一律的钢结构和岩壁变得有趣起来，这个感觉十分的新奇，就宛如被人擦去了厚重镜框上的一层薄雾一样。


    “我个人的猜测，一方面是因为二者显然前者工作难度更低，第二就是你看那些岩壁上盘旋向下的纹路，那是过去开凿时候的痕迹。


    这种痕迹很难从下面造成，所以应该是从上面打下来的，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作弊了。”


    庄群将笔记本下面的一本关于矮人的历史书展示给格鲁。


    “世界实际上很有趣，我过去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疲于奔命于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身份和期待，就好像从兔子毛发上爬回毛皮里面的虫子一样，在里面安静的等待着周围一切的重复，然后看着自己的灵魂连带着躯体一起腐朽。”


    “兔子？”格鲁尝试去理解庄群的话，只是感觉有些跳脱，不过倒是符合对方孩子的性格，这样想来这位神子有点意料之外的可爱。


    “世界就好像一场伟大的魔术，魔术师从帽子里面将兔子揪出来。”庄群用手作了一个抓取的动作，好似他的手中正拖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另外一只手则是揪住了一双兔子耳朵，正将它的主人拉出来。


    “目睹这个过程的人们惊叹于这份奇迹，但是那兔子毛发顶端太过脆弱，他们会在不久后返回较为温暖舒适的毛发之中，并逐渐将周围的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


    “钝化吗。”格鲁尝试用自己的知识去理解庄群所说，他犹豫片刻后问道，“我主的教典中有一个故事，我感觉和你所说的魔术与兔子很像。”格鲁补充道。


    “愿闻其详。”


    “我主在人世间的第三次显现于一家农户之中，他以一位迷途旅人的身份敲响了他们的门，两位大人表现出了热情，孩子则是对他的一切都很好奇。


    当我主表明身份的时候，两位大人表现的十分惶恐，他们惊呼于自己的冒犯，但是孩子则是依然好奇于我主的一切。


    但是当我主十年之后再次返回这里的时候，孩子也变为了过去他父母的样子，诚惶诚恐，而他的孩子则是对我主十分的好奇。”


    格鲁娓娓道来，庄群感觉对方之前一定很擅长讲故事。


    “钝化这个词则是我对故事的总结，新生的孩童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偏见，所以他们的意识虽然算不上绝对的公正，但却是锋利的，当他们一次次和现实撞击之后，刃口就钝化了。”


    格鲁笑着和庄群分享着自己的见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这是布洛克过去整理的矮人语，我早就听说你在矮人的图书馆里购买了一本矮人简史，认为你可能需要这个。”


    “谢谢，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请务必带我向他表示感谢。”庄群听过这个名字，是那位之前他们来到矮人都市时，第一个和佩德罗交流的圣骑士，那个有着一头顺滑金色长发的青年骑士。


    对方应该是留在了矮人都市那边辅助克拉斯和矮人对接，毕竟一位矮人专家在地下世界内还是很重要的参谋。


    似乎是为了确定自己的记忆没错，庄群专门将帷幕拉开扫视了一圈。


    “可以和我分享你摆脱钝化的契机吗？”格鲁起了兴致，他将自己的笔记本取出来，坐好认真的询问。


    “你这有些太正式了，我都不太好意思说了。”庄群挠挠头，“大概是去看了一场画展吧。”


    庄群看着外面快速掠过的金属结构，似乎在回忆那份记忆。


    “画家详细的描绘了一副夏季的池塘，上面有蝉，有落叶的波纹，有微微跳起的青蛙，也有甩动尾巴驱赶蚊虫的大黄牛。


    当时我就想，不愧是大师，居然可以如此的观察入微，但是当我离开画展，走在路上，听闻那蝉鸣，登上高山拥抱朝阳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这世界不就是这样一副无穷的画卷吗，人类和大自然一起用几千年，无数人的高歌汇聚在一起谱写的交响曲。


    哪怕是街边的小广告，孩童们哼唱的歌谣，也有自己的故事，只是我们忘记了这一切多么的不可思议，人的存在，理智的存在，文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奇迹啊。”


    庄群晃了晃双腿，将格鲁递过来的笔记本合上，然后看着开始出现在远端的一点点亮光，那是出口的预兆。


    “是啊，大部分人都因为贪图安逸而选择沉醉于这帷幕之中，只有少数人站在了帷幕之外，所以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去塑造自己的文明。”


    格鲁微笑着说，庄群意识到这似乎是红骑士的理念，对方还有一个辅神格，那就是贵族之神，当初克拉斯所说的话也是一样的内核。


    “对我来说，能叫别人出来一起分享才是最大的乐趣，就像你和我站在这里一样，叫醒更多的人，让大家一起看着这瑰丽的世界。”


    “那如果他们不愿意醒来呢。”格鲁追问道。


    “那就保护好他们，毕竟他们也是中这份画卷的一部分，而这份画卷我还没有看完，也没有看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