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暑假了,我担心小玥这孩子会不会赖在章教授身边不走?咱们也不可能一天不间断的看着她呀。”苏母说。
“要不给她找点儿事儿做?逸文家的缫丝厂正缺人,小玥一个大学生肯定能胜任。”苏慧提议。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逸文了?你还没嫁过去就这么麻烦人家……”苏母有些担心。
“没事的妈,他们家厂子能招大学生还要感谢我呢。”苏慧手搭在苏母手上安慰她。
“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苏父一锤定音。
第二天苏母就和苏玥商量,要她暑假找个事情。苏玥想着家里都为她妥协这么多,她找个工作也不算什么。用自己赚的钱请章教授吃饭才有面子呢。
苏瑾歌去上学,还有一个月学校就毕业了。大家对自己的前途都有了打算,有出去工作的,又回家嫁人的,有准备考大学的。
苏瑾歌就在准备考大学的材料,苏慧给她拿了平城大学近十年的试卷还有模拟题。
她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方晴好几天没来找她,她觉得以后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吧。
转眼就到考试那一天,她准备充分,毕业考觉得考的很不错,做完题检查了两遍就交卷了。
走出教室的时候方晴也出来了:“瑾歌,我有话对你说。”
方晴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什么事?”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方晴苦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当时被沮丧冲昏了头。只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我。”
“你已经决定要放弃章教授了?”
“对。”方晴艰难点头:“不放弃也不行,我爸已经给我订了亲,毕业之后我就准备结婚了。”
“你不考大学吗?”苏瑾歌很惊讶,以前方晴一直是一个热血女青年,两人曾一同畅想考上大学之后能为国为民做什么事业。
“不了。”方晴摇头:“我爸说给我定亲那户人家比较传统,女人不需要多高的学历,学历高了,心就野了。他们希望我早点结婚早点怀孕,三年抱俩,给他们传宗接代。”
“你就这么认命了?”
“不认命不行。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现实让我知道我只是个懦夫。我也曾抗争过,我爸就对我说给我一个月时间,他不会给我一分钱,如果我能不靠同学朋友自己生活下来,他就给我一张船票,送我出国留学,更好实现我的抱负。如果不行,我就乖乖回来嫁人。”
“这一个月时间让我明白了,离开家里我什么都做不成。你不明白和朋友逛街时钱包没有一分钱的窘迫,没钱真的会让人自卑的。我失败了,我就是被家里养着的金丝雀,没有一点生存能力。我这才明白我所有的雄心壮志离了物质基础就是个笑话。
我还一直想象等我见到章教授,对他表达我的仰慕之后,我们会有怎样美丽的故事发生。可是你看,章教授身边从来不缺年轻漂亮有才华的女学生,我算什么。我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闲人罢了。所以我妥协了。
那一个月我曾经鼓起勇气去工厂,我这才发现,对于穷人来说,现在对于他们的唯一救赎就是吃饱穿暖,用什么戏剧小说开启民智,这只是上流社会女生为了名声给自己演的一场戏罢了。
你看,这个时代的特权阶级和前清的特权阶级范围大致相同。一场伟大的革命都拯救不了底层人民,我们又凭什么说靠我们的一两千字的文章,两三场的话剧就能拯救人民呢?就连章教授也不能。我实在不知道我们的出路在哪里,所以我放弃了。瑾歌,再见。”
方晴说了这一番话后就消失了,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席。
苏瑾歌听着她的话陷入了思考,一直以来她关注的都是女性婚姻问题,还是上层女性的婚姻。她写的文章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就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以前她对于民国的想象就是大师的名士风度,文人间的男女关系。旗袍黄包车名媛百乐门,少不了十里洋场的繁华和灯红酒绿。
可这些是真实的民国吗?
这些只是上层人物眼中的民国。
她觉得来这里一场,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于是苏玥去缫丝厂工作的时候,她也跟着去了。
工厂的管事肥头大耳,一听她要去工厂看看,满脸堆笑的拒绝。
她偏要去。
工厂管事知道两个小姐都是少东家的小姨子,拦不了就让她们进去了。
工厂依旧是木结构的房子,看上去十分破旧。
走进厂房就是扑面而来的棉絮。
苏玥和苏瑾歌呛的直咳嗽。
“你说你非来这里干什么,就会找罪受!”
“看看就知道了。”
苏瑾歌问管事的有没有口罩,自然是没有的。
扯下脖子上的丝巾当口罩,她们走进了飞絮漫天的厂房。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孩子?”苏玥惊叫。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扯开工作台上放着的棉花,手脚利落的挑拣杂质。动作奇快,看起来让人辛酸。
管事的说:“这还是我们东家做善事才让这么多年纪小的来这儿工作,别的厂都不收的。别看他们年纪这么小,干活利落,一个月也有十多块的工钱,养活一家老小是尽够了。
要是没有我们这个厂,他们才惨呢。咱们平城冬天冷的很,一夜就能冻死六七十个人。这些小家伙好歹能靠自己的工作挣一口吃穿。要不您看看大街上多少乞讨的,他们能有我们厂的小孩子活的好?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
苏玥想一想点头:“也是啊。”
“他们要真过的像你说的那么好,怎么周围的几个小女孩都瘦的不成人样。”苏瑾歌问。
“那……咱们是给他们发了工钱,但也不能决定这工钱他们家里人用在谁身上啊。现在情况二位小姐不知道,乡下女孩子不值钱,有的父母会把女孩子的吃的全部给男孩。我们还担忧呢,这些女孩子要是因为营养不良病倒,咱们再去找个熟练工也不容易啊。”
苏玥点头看起来是信了,苏瑾歌却觉得,这个工厂怎么越看越像包身工课文中的场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