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环境太差,两人呆了几分钟就被请出去了。
苏玥在厂里的工作是会计,给厂里的老会计打下手。
苏瑾歌也没理由在这儿呆。
回去之后她去周边寻访有没有去厂里打过工的小孩子。
还真被她找着一个,叫赵卫芳。
赵卫芳重病缠身,已经下不了床。苏瑾歌说给她十块大洋让她讲讲工厂里的情况,赵卫芳同意了。
赵卫芳是七岁出去做童工的,每天六点起床工作,十点睡觉。一个月的工资只有十块五角,大多数时候还被老板拖欠。
童工干的工作就是煮茧子和挑杂质,煮茧子必须把蚕茧投入沸水中,极快的搅动然后把蚕茧捞出来挑拣杂质。
由于工头要求,童工工作必须极快,扔茧子溅起的沸水常常溅到手上,她们连痛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必须继续下个动作。不然工头就会拿鞭子抽她们。
长时间这样工作,女童的手粗糙红肿不成人性。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生病。
厂里的伙食很不好,她们每天吃两顿饭,都是能看的清人影的稀粥。有时候运气好才会有咸菜,咸菜用了大量的盐,又咸又苦,孩子们不敢多吃。吃了就口干,口干就需要大量喝水,在工厂如果上厕所是会被工头打骂的。
因为工厂伙食差,女童们大多营养不良,脸色青白,身形消瘦,看起来像纸片人。还会时常头晕,有的女孩子就因为饿的太狠上班精神恍惚,一头扎进煮茧子的沸水里,捞出来后工头直接让她们回家,女孩子挣扎了一夜,就死了。
在工厂最好不要生病,生病也要瞒着,被工头发现工头拿起手边的东西就打。
女童因为动作慢,操作失误,或是工头哪天不如意,就会挨打。身上伤痕累累。
赵卫芳让她看看手臂上的疤痕,芦柴棒一样的细瘦手臂,有几道明显的凸起。
“是工头拿剪子划的。”赵卫芳语气平常,似是受惯了这样的伤害。
“我有个朋友叫小桂子,那次我生病了,不敢跟工头说,小桂子偷偷帮我干活,被工头发现立刻一顿打。打的她浑身冒血,我和小桂子都给他磕头求饶,小桂子还是被辞退了。小桂子她娘对小桂子很差,小桂子太害怕了,走出工厂那一刹那就死了。听说是吓破胆死的。”
说到这儿,赵卫芳眼泪止不住的流。
小小的孩子,才十岁,好朋友因为帮自己而死,心理压力肯定很大。
苏瑾歌抱着她拍拍肩膀安慰,赵卫芳不习惯的挣扎,她就顺势松开了。
赵卫芳家里有三个弟弟,母亲帮人浆洗衣服,爹早就不在了。家里太穷,没办法她去了工厂。一个月十块大洋按说能让家里吃饱,可这钱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克扣,有时三五个月不发工资,她们小孩子也不敢问。
工头在赵卫芳的描述中比魔鬼还可怕,动不动打骂,有时能用棍子活活把人打骨折。打骨折之后厂里是不会出医药费的,她们只能自生自灭。
一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小孩子活的跟木偶一样。她们也想要出去玩,可是不工作家里就得挨饿。赵卫芳母亲带着四个孩子来平城讨生活,租了一间屋子,一个月就需要两块大洋,每个月为这两块大洋,赵卫芳母亲需要从早到晚不停洗衣服。
一年四季手都是红肿的。
当苏瑾歌问起为什么赵卫芳母亲不去厂里工作让她看弟弟呢?
赵卫芳说厂里不收大人就收小孩。
厂里给一个平城市民的工钱是一个月二十块,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童工只需要给十块,从早上六点干到晚上十点。不住厂的工人中午还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童工只有中午三十分钟吃饭时间。
苏瑾歌想花一半的价钱雇佣小孩利润更高,工厂当然要雇佣童工了。
赵卫芳提到和她一批的小女孩大多有病,不是营养不良就是肺病。病了又没钱治,也不敢请假看病,只能苦挨着。
每天上工都有小孩被打,孩子鲜血和工头的怒吼充斥在工厂车间。她们一听到工头的声音就吓的浑身颤抖,不停流汗。
赵卫芳家庭困难,和她一批的小孩都一样。家里能有一顿吃饱酒会像过年一样,家里三个男孩都六七岁,胃口正大,吃的比他们母亲都多。
赵卫芳和她妈累死累活的工作还是维持不了生计。家里只有她母亲有一件厚棉袄,冬天的时间她三个弟弟没有厚衣服,每天只能盖着被子躺在床上。
她在厂里只能多套两件布外套,好在她在沸水旁边工作,也不太冷。
赵卫芳在工厂放假的时候回家,舍不得做车,半途下了大雨。她淋了雨,回家吃不饱又穿不暖,当晚就发了烧,家里没钱买药,只能喝热水。
热水也是不多的,家里买不起煤。
回到厂里她就病倒了,工厂饭照例是稀粥,她病的连一口水都咽不下去。
有人提议把她送医院,她坚决不去。工人看病的钱都是工头从她们的工资里扣,一般是加倍的扣,去一次医院五块是少的,这个月工头已经扣过她两块,再去一次医院她这个月就相当于白干了。
她想到妈说一家人还不如住到桥洞里,少两块钱一家人至少能有半个月吃饱。
她觉得自己的病很严重,去医院一定会花很多钱,就想着忍忍,这个月家里还等着米下锅。
她坚决不去,工头发现她工作走神,不顾她正生病,抓住她头发就往上提,那架势看起来想把她摔死。
可是她身体不好,头发又稀又少,工头刚提起来,她的头发就掉了一地。工头抓了个空,看她头上半秃的样子挺渗人的,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赵卫芳原以为这事儿过去了,没想到工头下午就让她走,她怎么求都不济事。
最后只能拿着铺盖回家。
她说她死了也好,不拖累家里人。只担心她死了一家人怎么过。
苏瑾歌听的辛酸,拿了两百块塞给赵卫芳让她治病。
赵卫芳第一次见这么多钱,连连磕头。
苏瑾歌跑着走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去找了苏慧问她知不知道简家三个缫丝厂做的事。
苏慧听了表情凝重,接着说:“可是小妹,所有的工厂都是这样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