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墨惊异地坐起来。刚才的片刻,他的意识突然间不属于自己而是去了别的人那里,杨墨明白刚才那种绝望、压抑的恐怖,就像要碾碎他一样。然而,这一切统统属于那副棺材里的人,那人在棺材中独自承受了近百年。
生怕有人发现他偷窥了,杨墨冒着冷汗一面不动神色,棺材里的秘密算是守卫军的大秘密,一面等其他人的反应。基尔加奇怪杨墨怎么又一次眩晕了,随后的守卫军则是关心、询问,在杨墨缓过来后,车上的守卫们又立马恢复原态,警戒四周可能靠近的危险,如果毛肚在这里,肯定会说这严防死守的架势,简直像运|钞车。
没人注意,杨墨这才安心下来。
“你好好休息,睡一觉,我们不缺你的细胳膊腿儿战斗力。预备役就能来参加任务,你发挥的贡献也不错了。”那个叼着烟卷的守卫说,其他的守卫也跟着说,“你消耗精力太大,休息会儿吧。”
杨墨点头谢谢,缩进后车厢的角落里佯装睡了。心里却想事情是为什么,那个年轻男子怎么会在棺材里关了近百年?
棺材里没有动静,一动不动,甚至不能感觉到呼吸、心跳,但是杨墨觉得,年轻男子还活着。杨墨上一次的遇见,是占卜错线接入了这个棺中人的脑海,杨墨模模糊糊记得,那次意外的占卜是因为……
到达最近的补给站,下车的三名预备役,算是彻底退出运输任务,在他们退出之前任务还是圆满的。本来该算是好事一件,然而,基尔加沉默不语,杨墨心事重重,小补给站的人都没敢插|入预备役的诡异午饭中,就算无聊到想找人聊天,这三人的气氛实在不合适。
段之章打量着这两个反常的人,基尔加以前挑食现在却安静地戳了水煮土豆送进嘴里,而杨墨挖了一勺子有大半口米掉进汤里也毫无察觉,段之章问杨墨:“你真没事?”
杨墨被问得一愣。难道段哥看出他偷窥棺材的事了吗?
杨墨猛然回想起,以前段哥会经常关心别人吗?在他没关注时段哥竟然是关心别人的那种人吗?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后怕要是当时没救那条蝎子,现在我们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杨墨脱离沉思,编起胡话,“细长湖里边的东西又暴动了,我感觉到,应该是有人过去惹了它们起来。”
段之章吃饭说话时,打量人时无意识露出的角度,视线落在杨墨的眼角和嘴唇上,足足停了两三秒才确认杨墨没有说谎:“看来是黑面军的人。黑面军的支援才到细长湖,比守卫军晚两天,珀西尔他们跑在前面了。”
胡扯的杨墨,突然发现自己这编胡话天赋还不错,语速也轻快起来:“嗯,最好黑面军永远也别追上,珀西尔千万要把那该死的棺材藏稳了,别被黑面军抢了打开就好。”那种绝望、压抑,被放出来肯定不会是好东西。
段之章侧过脸来,看出点端倪,未表于形色的思索被掩盖下来说:“不提了,都过去了。”
杨墨松一口气,段哥话里问的,可能是已经察觉到了。毕竟段哥成绩、实战都那么秀,没道理脑子想毛肚一样不好用,这么想着,杨墨就更加坚信了,段哥肯定察觉了自己哪里没对劲。
但是,段哥没有追问,杨墨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庆幸、没人怀疑他窥视到的是什么可怕的秘密。
那次参观学习的火车上,杨墨是顺着斯托恩的一根头发,想去找教官中给黑面军泄密的人是谁,中途不知怎么就串线到了这句棺材里……杨墨却知道那些联系不会说谎,它们连意识都没有,只是一种像客观的存在物品的东西,也就是说——
杨墨心思沉重,却不得不又推出了比那时的猜测,更可怕的情况,棺材与中部雪域的蠕虫那件事,有必然关系。
似乎这次任务出来以后,杨墨才认识到,段哥原来是这样体贴的人?杨墨看着段之章重新整理装备,甚至帮自己和基尔加也打包了没多少的行李,上车后,杨墨都感觉走路轻飘飘的,于是下车的时候,是段之章把他扶下来的。
冬天到了,杨墨他们在回学校路上,车窗上凝起了雾气。因为段之章一直牵着,车门打开霎时的冷风竟然没吹散杨墨指尖的热度,学校里的气候,与干燥炎热的火狱无人区完全相反。
呜欧的惊叹声起哄传来,在校门口不只是刚下车的三人,美海美晓就是看见杨墨起哄的,已经几名同学站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围巾和大衣,就等没有冬衣的三人回来。代理校长斯托恩在,事情小到扣地缝也不会没人干。斯托恩上前就忽略了杨墨和基尔加,问段之章:“时间比预计多一周,完成怎么样?”
段之章答:“完成了。”
天上飘起雪花,与斯托恩的白发相得益彰。杨墨注意到苏欣也在接车的同学里,她看得有点愣神,杨墨看向斯托恩想起,确实斯托恩的长相和哥哥斯坦因非常相似。只有杨墨和段之章见过那个黑白头发的哥哥,青年时的模样,,段之章进了校门就不再体贴了,一眼也没看自己和基尔加,跟补给站里那个帮忙收行李的完全像是两个人。
斯托恩在跟段之章说话,偶尔瞟了一眼杨墨,跟段之章说:“照顾得不错。”
“这个任务完成。下个任务是什么……”
代理校长和段之章一起越走越远,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杨墨看他们的忙,直接都能把普通人区别开来。
然而转眼,杨墨注意就去了另一个地方。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苏欣,杨墨心里一惊,看向她对不盘的基尔加,害怕两人的关系崩裂。苏欣迎上来,语气温和,似乎没冲着谁来:“听说你们遇到基良了?哦,陆平川告诉我的。”
杨墨不知道怎么回答,基尔加还在旁边。当着基尔加的面难道要说,你想杀他的爸爸现在就告诉你他爸爸在哪里,还是你想杀他的爸爸但我现在绝对不会告诉你?哪种都很奇怪啊?
基尔加冷哼,那个不关心他死活、还冲他脚下放枪子的父亲,基尔加没能再指望的余地,对苏欣也干脆:“你们要去就去好了,他跟我没关系。你们弄死他我反而欢迎,我和叛徒没关系。”
杨墨默然。
突然失去父亲荫庇、没有舒适金丝鸟笼,作为罪人的孩子,对基尔加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基尔加要慢慢脱离扶持,成长到自己能肩负自己的成长,曾经是掌上明珠的娇子现已跌入泥潭,那么基尔加就必须接受现实、学会独立。
.
“学会独立,面对危险、面对敌人,是你们成为守卫的必须条件。单人任务执行,需要的情报可以来自审讯,但如果你们中有人被抓获,那么就要懂得如何反审讯……”审讯课开始,说话的是一名新老师。
杨墨果然没有在讲台上看见珀西尔,昨天他和基尔加、段之章才回学校。
另外三个车队的守卫,肯定还在完成运送任务的途中。珀西尔是会占卜审讯的,但他人在运输车里,不知道和棺材一起被运送到哪里。
审讯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情报,然而,手段却不是以极刑为主,课上讲解的审讯方法以谈话、逻辑、谬论、判断为主。但是,在审讯课结束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必须接受一次来自守卫军的审讯。夜莺、毛肚还是老位置在杨墨边上,背后坐着陆平川,除了陆平川埋头做自己的事儿,他们都认真听着,希望又见珀西尔教的炫酷的占卜审讯。
然而占卜本身,看起来就像拉家常,没什么特别。再加上,在火车上去参观学习回来的路上,全班的学生都因为美女蛇时间,被集体审讯过了,他们都习惯了,对此没有新鲜感。
上课教官讲完大致方法,还是平淡地说:“下面分组随即分配。念到名字的人两两一组进行审讯的练习,一人扮演审讯者,执问题,另一人扮演受审讯者,尽量掩藏答案。你们有两种选择方式选择,可以进行一对一外界不打扰的方式,选择这一种,去旁边的特殊隔音教室;也可以选择交流观观察,和其他组的审讯练习相互对比吸取经验,选择后面这种的,就在本教室内进行……第一组,苏欣,你和……”
“到!”苏欣站起来。
“基尔加,”教官面无表情地宣布,“这是你的组员。”
谁都觉得苏欣可怜,教官随即把她和基尔加分到一起,出了这样的方式,没人会想和基尔加同组。
苏欣看了基尔加一眼,不愿意却不得不听从教官安排的表情,让所有人都可怜她。只有杨墨知道,她是想要千刀万剐了那个基良,苏欣和基尔加的关系不是在同学眼里的那样,不只是对杀人犯儿子的排斥、不只是对基尔加不该占用资源的排斥,没那么简单。
“美海……”
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答到,站起来。
杨墨旁边坐着毛肚,余光里,看见毛肚突然挺直脊背,似乎很想在教官面前表现被选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