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虞趴在桌上,垂眸看着桌上的纹路看得出神了,这些天的经历历历在目,原本是想,等出了望沽镇,便和温什元再不相见,如今却出了这么多事,反倒让他跟到玄音天宗来了,和他的接触就更为频繁了。
看得出来,女宗很在意她的终身大事,可她不能和温什元在一起,除去她利用温什元接近陆川绫这一个理由,心底也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这个声音来自她自己,这声音告诉她,感情和权势只能择其一,绝不可兼得!而眼下她都可以得到,她却都不能要,圣女一直是柳问真,明明问真就快成为女宗了,却要因为她而卸位,她从来不屑权势之争,而这份感情,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不纯的,又怎能长久呢?若不能长久,便干脆不要开始。
可到底为什么心底会响起“感情和权势不能兼得”这样的声音,忱虞不知。
柳问真端着一盘水果站在门槛外,看到忱虞正在发呆,便轻手轻脚跨过门槛,忱虞突然扭过身子作了个野兽扑咬状:“哇!”
柳问真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也没端稳,盘子里的水果滚了一地,本是想绕到忱虞身后吓她一跳,却反被忱虞吓一跳。
柳问真拍了拍心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干嘛突然吓我呀?”
忱虞扑哧笑出声:“是你想吓我吧,你还没到门口我就闻到你身上的桃花香了,你想吓我,我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啦。”
“哼!就你鼻子尖,你看看,这桃子都摔破皮了!”柳问真把摔破皮的桃子递到她面前。
忱虞接过桃子:“好了,问真,怎么突然给我送水果啊?你知道我都不太爱吃水果的。”
“是温公子,他亲自到灶房给你煮了补药,说里头加了陆姑娘给他的八珍蛊,药蛊入口,会有些苦腻,就让我先给你送点水果过来酸甜一下口舌。”柳问真坐到忱虞面前,为她擦着桃子上的绒毛:“温公子对你真的很好,凡事他都要亲力亲为,连我给你煮的粥他也非要自己尝过了才肯给你端过去。”
忱虞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阿绫说过,害自己毁容的就是自己的宗僚,他大约是怕那人看到她已经恢复了容貌,怕那人再次对自己下手,所以才对自己这样尽心。
“问真,你不怪我吗?三日后……”她岔开话题。
“如果是因为失去了圣女的头衔,我又为什么会怪你呢?我应该怪做这个决定的人不是吗?我倒希望我是个追逐权势的人,这样起码我还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争权夺势,可惜我无欲无求,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事能左右我的喜怒哀乐,”她逐渐失落:“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嵩阳派出了事,这会儿我已经嫁与萧和鸣为妻了。”
“那你喜欢他吗?”忱虞问。
柳问真摇摇头:“我一直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可我从未给过他回应,也从未接受过他对我的好,其实……我大约是有心仪之人的,但倘若我的良人不是他的话,那便是谁都可以,所以即使女宗答应了和嵩阳派的联姻,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萧和鸣我也可以。”
“你有心仪之人了?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为什么说他不是良人?是谁啊?连玄音天宗的圣女都敢拒绝。”
“他不是个畏惧权势的人。”柳问真淡淡的说。
不畏惧权势?那就只有西钥贞和唐引了,西钥贞比柳问真还小两岁呢,而且瞧着也还不懂男女之情,肯定不会是西钥贞。
“唐引?”
柳问真点头不语。
忱虞握着柳问真的手:“那你可真的要伤心了,唐公子心中啊,连他自己都没有,只稳稳的放着阿绫一人,阿绫呢,也满心都是他。”
柳问真反握着她的手:“所以你看,两情相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你还不好好珍惜,等你做了圣女,又和温公子结为连理,那你可就是玄音天宗第一个成婚了的女宗了,权势和真情,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你却一下子都拥有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着你呢,我呢是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但是我知道的是,如果你错过了温公子,必定会遗憾终身的!生命还那么长,不管有什么顾虑,都要试一试才知道,不是吗?”
这话确实把忱虞说动了,好在她和柳问真自小就是很好的朋友,不然还真怀疑柳问真是温什元派过来的说客。
“问真,温什元现在人在哪儿?”
看她有些焦急的小模样,柳问真忍笑调侃了一句:“温公子现在在忱虞的心里呀。”
——
“若此时不趁着唐引伤了元气之际除掉他,只怕后患无穷啊!”
“我手下人偷听到,唐引和陆黛蓝二人会前往玄音天宗,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非人之事,如果不能赶在他们之前到玄音天宗,只怕天宗危在旦夕啊!”
“如此丧尽天良之人,此时不除,更待何时啊!”
卢宋晁知道,他们上这极月灵霄来,无非就是想让他亲自出面,可他近几日身子属实抱恙,不便远走,再加上江南一行,几月城也损失了不少身手上乘的护卫,他得做些安排。
“这样吧,近日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就让聿玚带着千人随你们走一趟玄音天宗吧,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绝不会让各位失望,各位掌门,不知意下如何啊?”
“也好!只要盟主的亲信肯出面,我相信这下,唐引是在劫难逃了。”
“我等替百姓们,多谢盟主为民除害。”
“我这便让人去把聿玚找来,诸位掌门,且在此稍等片刻。”说完,卢宋晁便朝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神,那手下会意,即刻便弓着身子退出了王殿。
聿玚在随各掌门离开前,交给了卢宋晁一卷信纸,说是忱虞的来信,只是他此时却顾不上看信,他将信随意搁置在书房内,便受下人搀扶着,去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里,灸医已侯了多时。
从三年前开始,他便总是病恹恹的,身子乏盹,竟连多走动两步路都如水中捞月般艰难,这灸医先是三月一请,后是一月一请,再后来是每隔半月便要请一次,如今灸医直接在几月城住了下来,以备随时传召。
灸医照常为卢宋晁把了脉,卢宋晁也早已习惯灸医的满脸凝重,只是这次的凝重,怎么还连着把脉的手都带着微微的颤抖呢?
看着灸医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神色,卢宋晁先行开口:“你但说无妨,老夫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