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间里,香兰对着镜子描眉,正描到尾端的一点,更要仔细一些,于是她将镜子凑近。
突地,紧阖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猛然踹开,“咣当”的一声震响。
阳光争先恐后地扑进来,灰尘比它还要急切,拼命地在这亮堂堂的一小片地方游移,能多转一会儿,就是一会儿。
香兰被惊了一跳,手一抖,眉毛画歪了半边。
推门的力道太猛,门板开到了两侧,砸到了侧边墙还弹了回去,正好打在进门人的肩上。
可进门的人身子骨贱惯了,这点疼压根儿就不算什么,他横眉倒竖,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拧巴着怒气。
香兰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眉头,叹息一声,“啧”了一下,“你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又是谁惹着你了?”
柳四儿气得脸涨了通红,明明是他先跟傅先生好的,香兰蹭着他的光搭台唱了一场戏,凭什么就把傅先生的心思给引走了?!
傅兰砚捧着香兰,激起了柳四儿心中的火,还有那滔天的妒意。这妒意起来了,他连傅兰砚和香兰名字中都有一个“兰”字,都要计较。
柳四儿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傅兰砚和香兰同时背叛了。
但他不敢找傅兰砚撒泼,就气冲冲地来找香兰。来的路上憋了一肚子气,气到现在,他看着香兰,半晌还说不出什么话来。
香兰一瞧便想到了他在气什么,轻笑着摇头,“傅爷喜欢就得了,你又在这里计较什么?”
柳四儿想到了傅兰砚昨晚在香兰房中留宿的消息,脸色瞬间变得衰败惨然了,“傅先生他……是不是要了你了?”
香兰对镜认真地擦拭掉眉尾那涂歪的一点,没有说话。柳四儿便觉得她是默认了。
他的身子定了一瞬,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急得他大着步子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才看向香兰。
柳四儿本来是不愿意骂香兰的,他念着香兰和他相依为命这一年多,总还有些感情。
但脏字儿已经含在口中,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嘴唇下嘴唇稍稍开条缝儿,难听话儿便统统涌了出去。
“你就那么见不得我好么?就非要抢我的傅先生?”
柳四儿的语气讥诮,连带着声音都像是裹着了一层尖酸刻薄,活像是市井骂街的泼妇,“年纪这么大的人了,傅先生吞下去,也不怕硌着了牙口儿?”
他的声音又稳又冲,听不出有半点怯意。
可背对着香兰,其实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都是慌的,因为心里没底。
柳四儿知道激怒香兰是什么样的下场,可这话,他就是憋不住,想要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他在想——幸好,香兰背对着他,瞧不见他的慌张和胆怯。就算是自己内心先输了阵仗,可明面儿上,到底也没丢出去这个人!
香兰缓缓地转过来,仍还是淡淡静静的一副模样,波澜不起,她把镜子举到柳四儿面前。
西洋人造的镜子,也不知是什么料做的,透亮又清晰,把人照得清楚,看着也好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