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没有给人梳妆过的许思甜负责准备早膳,而在刁凝儿粗陋的梳妆手艺下,翼银烟头一回在一日内换上无数种奇特发型,皆是未曾见过的“新花样”,坐在妆镜前接近一个时辰,她有些吃不消,脖颈都开始要发僵了,最后只好降低要求,只需刁凝儿帮忙束一小髻便于挽上一簪即可。
刁凝儿自称能力有限,只好用生疏的手法听命而从。
等头终于勉强梳好,翼银烟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美目只有干涩红肿的伤眸,没有胜雪白皙只有腊黄粗糙的消瘦,她怀念昔日里自己光彩照人的容貌,更想念李芸生在妆镜旁的笑容。
那个傻丫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与她一样秉持着同等习惯,在这个时辰自觉醒来等着为她梳洗。
翼银烟心生落寞,她命刁凝儿退下,拿起小心安放在匣子里的石榴盈钗别入发髻内,没想到才刚松了手,头上的石榴盈钗便脱离发髻掉地险些被摔坏,翼银烟看着扑了灰的石榴盈钗心痛不已。
瞧见自己下睫处明显的乌青眼袋越发明显,她只能亲自上妆掩盖,丝毫不能指望那已经不知去哪的刁凝儿。
虽然许思甜刁凝儿两个人看着都像是心无城府的魔侍,可毕竟是从皓羽殿而来,打从翼银烟看出昨日里抱着淳宛琳的柳月宸眼神中透出失望的恨意,她便对她们失去信心,今日连个头都一副不情愿帮忙梳好的模样,她心里更是笃定这两个人不是真心服侍。
她总觉得二人心怀不轨,她们不管在做些什么事情,总是有着假装不经意跟随翼银烟的不良深意,不仅透露出监视她言行举措的动机,还时不时未经通报就偷进她的寝殿,翻查她的私人物件,翼银烟尾随瞧见她们居心叵测的举止,又见她们与殿外的其他魔侍交头接耳似在交换信息,顿时心灰意冷。
今早无意用膳,翼银烟只随意几口便命二人撤下,转过身后步在院中,悄悄背对着二人,出手将自己刚入咽喉的食物通通逼出。
有了上次许辛婉从后背偷袭下药的经验,这次她更不敢掉以轻心,那个占有欲极强的柳月宸易妒易怒,她摸不准他这次安排过来的人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而来的。
翼银烟独自暗淡神伤,默默摇头。果真是瞬息雷霆尊威难测,一颗真心当真不可如数奉上。
午膳不食,疲惫的她却在小憩中惊醒,噩梦中的柳月宸怨恨地指责她摇摆不定,对他的感情不忠,步步逼近的他甚至想要掐向她的干枯的喉,打算将她秘密处决。
悄悄为自己抹去额间的虚汗,翼银烟更加抵制与许思甜刁凝儿接触,她们每每对翼银烟主动靠近“献殷勤”,翼银烟都以诸般借口远远躲开。
“魔尊,芸生求您了。”
今日一早李芸生便在皓羽殿内跪着,等柳月宸从灵曙殿议事归来,刚见柳月宸入内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他行大礼。
“魔后娘娘真的是无辜的,她压根就不知道沈公子此时就在魔宫中,又怎么可能与他人私相授受呢?”
“你既是是魔后的贴身魔侍亦是翼城人,难免会对魔后有所偏私,你所说的一切,很有可能都只是用来哄骗本尊,为她求情。”
“不!不是奴婢偏私,是魔后偏私。”
李芸生抬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朝柳月宸递过去:“其实娘娘心中,是非常在乎您的。她命奴婢随身携带此药,以备您的不时之需;她甚至将您送的狐裘脱落的毛碎丝丝拾起,捋至洁净后镶做镂空挂饰随身携带。这些日常小事,无不表示她的真实心意。”
柳月宸走到她的身旁,接过药凑到鼻尖一嗅:雨逢。
是护胃的良药。
“魔后从未......”话语截断,柳月宸的朗目微微撑开,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夜他在媛凤殿中独自吃着玉倾城做的小菜,翼银烟在他面前吃醋闹别扭之前,曾经为他倒了一杯顺心的香茶,当时他吃得正欢,根本没用心细品那一杯再普通不过的茶水。
那茶有着舒心疗胃的味道,好像就跟雨逢的一模一样。
她第一时间做的不是拈酸吃醋,竟然是顾虑着他的康健。
柳月宸再次把目光移向手中的药瓶,随神思的动向揉指微微转着。
“芸生自小便与娘娘相识,她的一切心意奴婢是最清楚不过。沈公子与娘娘是旧识,自然是有过一份情谊,奴婢也曾见过娘娘对您的情犹豫不决,可实际上,她的心中早就住下了您。”
柳月宸看向李芸生,眼神迷惑而幽邃。
“她是一个重情意而又多愁善感的女子,她心中的廉耻忠义不许她、也令她不敢承认对您心生爱慕,一旦承认就会令她有一种移情别恋的羞耻感,她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像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不知廉耻,这才一直强迫着自己,去坚守对沈公子那份仅有的愧疚。”
“愧疚......”
时而看李芸生,时而搔首踟蹰,柳月宸低着头,手指很快地摆弄着大拇指上的柳矿扳指。
的确,当初正是因为自己的强娶,迫使翼银烟放弃所爱远嫁魔宫,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些,夺人所爱的分明是自己,可这份想要得到她的心的执着,却在无意间逼着翼银烟平添不少的愁苦。
终究,他还是未能好好地爱护她,再一次伤害了她。
“奴婢没有资格干预您对娘娘的看法,相信日久见人心,以后您定能明白娘娘的真实想法。只是,此时奴婢求您开恩,放奴婢回去媛凤殿照顾娘娘。”
李芸生见柳月宸表情松懈有所动摇,呜咽着声线恳求,朝柳月宸磕头:“魔尊,娘娘不如您想象的坚强,您对娘娘的指责与质疑令她疲惫,甚至是心力交瘁,如今她独自在媛凤殿,身边没有贴心人服侍,奴婢真的十分担心,生怕什么时候没有人从旁在意时,她会做出傻事......”
柳月宸认为她小题大做,淡淡回话:“你多虑了,派去媛凤殿的人曾服侍过本尊,她们定能照顾好魔后。况且,本尊已经让她们将整个媛凤殿都搜查一遍,就连她挂在主殿内的剑也都被本尊下令藏了起来,魔后她......”
李芸生也不怕得罪柳月宸,只是急急截了柳月宸的话:“魔尊好生糊涂,若是一个人心如死灰,即使没有利器,她一样有办法将自己生生折磨!魔尊没有亲眼看到,昨日她当着我的面将百羽扇彻底毁掉,那眼神里是多么的果决无情,您又不是不知她是一个可以对自己多么狠心的人?如今您把她身边的人全都弄走,她心里又会有怎样的胡思乱想?”
柳月宸定住了身躯,很快地,不安与忧虑布满他的双眼。
见柳月宸首肯,李芸生大喜过望,朝柳月宸下礼后不顾一切飞奔而去,在皓羽殿门她前不小心与一魔侍正面相撞,多有赔罪后从地上爬起就跑,虽然焦急之下李芸生听到自己头顶有头饰撞乱的声音,可此时赶紧回媛凤殿报信,守护在翼银烟身边才是她最在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