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海拔虽高,却山体平缓平整,应该是其中一座山的高坡上,因为倾斜弧度很小,因此此地看着很像高山处的一片平原。
一行队伍终于停下,只是不到一盏茶功夫,便有人来请魔尊魔后出轿,十分神速。下了轿,翼银烟发现数十个营帐已然搭好,有魔卫正利落地从旁生起了高高的火。
一身整齐银盔武将打扮高大猛壮的身影径直朝柳月宸与翼银烟走来,弯下身躯行礼:“魔尊万安魔后万安,此行颠簸,辛苦尊驾了。”
柳月宸主动伸手将眼前人扶起,翼银烟这才看清那人面目,一张脸如深夜中缓缓绽放的睡莲那样舒张开来,声音也提高了调,难以掩饰地兴奋道:“父王!”
那人嘴角含笑,浓眉也随着那声久违亲昵的呼唤扬了起来,他不失分寸地朝她点了点头,这人正是翼银烟的父王翼名律,如今是在边境操兵的大翼将。
翼名律点头回话,昨日他收到了魔尊的信函,得知今日两位会抵达水墨岭,便提早率领几个善于搭建营帐的魔卫到此处准备妥当。
“与队伍中的魔卫核对交接过后,臣便来面见魔尊魔后。”翼名律皱着眉,目光在两人间流转,许久后又快速地在四周扫了一眼,他才小声发问,“魔尊的身体可有抱恙?”
翼银烟自觉朝前多走一步,讪讪笑着略微尴尬地抢在柳月宸之前接话:“父王误会了,是烟儿前些日子随同尊上到百兽林狩猎,一时贪玩不留神就被林中枯枝在腿上刮了道小伤口,所以在身上抹了些药这才令尊上也跟着沾上了药香,烟儿现在已无大碍,父王不必忧心。”
翼银烟虽然是瞎掰胡扯,可为了以往万一,她确实也在自己身上绑了一块药膏,此时为确保翼名律能够相信,她还刻意压了压自己的宽裙,把腿上微微鼓起的药膏位置展示出来。
柳月宸弯着朗目,意味深长地与她须臾对视,轻轻地眨了下眼。
翼名律摇了摇头,正想要如往常般斥责粗心大意的女儿,但见魔尊从旁,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责怪,就只能叹一口气地说:“魔后凤体要紧,此地人生地不熟,更要多加注意才是。魔尊魔后一路辛苦了,请随同微臣一起入帐内稍作歇息。”
轿外风景虽好,却远远比不上这日思夜想的亲人,翼银烟收敛了目光连忙点头,亦步亦趋地随柳月宸一同入账,与此时正四处张望惊叹不已的李芸生截然不同。李芸生朝翼王行了个礼后就懂事地守在帐外,双眼继续四处乱瞄。
帐内早已备好了醇香茶点,银烟一眼便看出那是她许久未有机会品尝得到的芸豆糕,李芸生虽然会做,可芸豆是翼城才有的豆作,在魔都那是极其少有的,故她也很难有机会吃上。
翼银烟激动回望,翼名律心领神会,笑着回话:“臣知道魔都少有芸豆出售,故特意命从翼王府中带来的厨子找出离开翼城前带过来的芸豆,为娘娘做上这一道甜食,还望娘娘喜欢。”
父女说话间,柳月宸早已自顾自地坐下品香,他见翼银烟一坐下便迫不及待要取那晶莹中零星夹着颗颗红豆的糕点,连喝口茶的时间都直接省下。她旁若无人的吃相令那糕点都散着诱人的芳香,他十分难得也来了兴趣,取了一件在手上端详,道:“翼王有心了。”
看着身旁美人一脸陶醉,还对着他大失经持地点头,他妥协于催促的目光,张嘴略咬一口,的确是爽滑甘润,软糕绵中带弹,其中的芸豆亦软烂入口即化,唇齿咀嚼间甜度能不断加持越发香甜。
柳月宸不爱甜食,他没有多食,只一口足矣。
翼银烟甜甜一笑看他:“是不是很甜?”
似被什么莫名地软化了心,放下手中多余的同时,柳月宸取出怀中丝帕,为眼前忘情的翼银烟擦拭嘴余,闪动的目芒似一剪春水:“没有你甜。”
翼名律虽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关注着,身躯却感觉比坐着还要舒畅。
从柳月宸关注自己女儿的神情中,他读出了真切的深情与宠溺,他心底拎着很久沉甸甸的顾虑终于可以轻飘飘地放下。
翼银烟自知失态,可不知为何,在柳月宸包容的神色下,她却敢抛弃宫中的繁琐规矩,做起真性情的自己。或许是他对自己宽容惯了,竟然让她在不知不觉间放下端庄的虚架,轻松起来。
又吃完一块,翼银烟才瞥了一眼帐内环境,她似乎看到挂着有几幅地形图,其中还包含了石界的地图,帐内中央还摆着一张四方长桌,上面摆放着各种各种颜色的棋子,或放置高山上,或有其他翼银烟看不懂的标志。
看来这里不是寻常的营帐,也不适宜她在此歇息。
抢过他递过来的丝帕细细为自己擦过,翼银烟暗咳一声,挺直身躯端起优雅的仪态,拿起手边的香醇清茶小饮一口,慢慢放下对柳月宸说:“早闻昆阴山脉山高天阔美不胜收,这次臣妾有幸与尊上前来是难以自抑心中的喜悦,不知尊上是否准许臣妾到帐外走动走动,好欣赏在魔宫中难能一见的大好河山?”
虽无笑意,柳月宸却有着舒心的表情,他浓眉微扬:“魔后若是不怕劳累那便去吧,不要走远就好。”
翼银烟朝他下礼,又对父王点了点头,徐徐往营帐外走,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让她的耳朵揪到了不甚悦耳的三言两语,似从帐外传入。
说话的人没放心眼,非常不小心地提高了音调:“魔后娘娘真是不知分寸,明明受了伤,却还要死缠烂打跟着魔尊跑到这来,给魔尊添麻烦,哎,不管是看着如何纯良的主子,为争宠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翼银烟不以为然,本想一笑而过,却感到身后温度隐隐不妥在发凉,她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灰沉沉的俊脸,目光中的冷峻似乎能射出冰露。
翼银烟心中无奈,却是对着柳月宸莞尔一笑,又刻意再看翼名律一眼,其中蕴藏着几分宽容之意,而后坦然地走出帐外,仿佛一切事不关己。
对我嚼舌根倒也无妨,反正我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闲言碎语,断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帐外多嘴的丫头们啊,你们可知这里不像宫里的围墙那样严密,要是适才我的安抚起不了作用,那易怒护短的魔尊大人可不是像我这样宽容了。
翼银烟出了帐,见到了那两个低着头不相识的魔侍,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身边的江引希一眼,又瞪了想要驳嘴的李芸生一眼,李芸生委屈地憋着嘴,还是有所收敛,随她走远。
此次出行有李芸生照顾她就够了,因此她没有带许辛婉出门,见江引希适才的神情,翼银烟猜她定是在帐外也听到那些话语。
李芸生那是一根筋的脑子,翼银烟可不敢让她去胡搅蛮缠,以她的能量说不准会将事情闹得更大,所以也只能靠江引希了。
跟着许辛婉做事久了,江引希也学会了不少看人眼色的本事。如今主子一个眼神,她顿时明白了其中意思。
见翼银烟走远,江引希走到那两个魔侍跟前,抱紧了手中长剑,半靠在帐外结实的支柱上,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你们虽不是媛凤殿里带出来的魔侍,却不知是否清楚这后宫中的主子是谁?”
两位魔侍迷茫对视,其中一位怯怯答话:“是,是魔后。”
江引希端着一副老人模样,微皱着眉头开口训话:“既然你们心中清楚,那想必也会掌握分寸,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该说不该说的都能够在心里掂量好!”
话已至此,两个魔侍也不是痴傻之辈,顿时明白了为何挨了一顿训话,弱弱对视一眼以后纷纷跪下朝江引希行大礼:“姐姐教训得是,奴婢们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只专心做好主子交代的事。”
江引希也不想训得太过,她努了努下巴,“嗯”了一声:“那便去替魔后娘娘打一盆水用于洗漱的山泉水吧。”
两个魔侍唯唯诺诺应承着拔腿就跑,江引希收收脸上得瑟偷笑的表情,也朝翼银烟的方向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