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银烟四肢发麻,骨头与骨头之间松散得仿佛不能准确地拼合在一起,更别提能够使出一点力气。
她感觉自己沉在一团无止尽的虚无里,昏暗的黑里什么都无法看穿,双手怎么向前伸都触碰不到任何实在的物体,她大喊,却发现胡乱说话的嘴巴根本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这一团幽异的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源声音,能将她这实在的身躯也同化成这虚无里的一部分,慢慢泯灭掉她身上的一切生机。
她心跳加速很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却又发觉双脚正踩在无形无色的昏暗中,与其说是踩着黑暗,倒不如说是蠢蠢欲动的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攀上她身躯,想把她逐步吞噬。
眼看着与四周合为一体的黯黑黑雾就要没过她小腿,她一时心慌失去平衡,她感觉自己摔了跤,往低处下坠的身子才刚碰到那漫到膝盖上的黑雾,黑雾里仿佛窃藏着一股力量,她被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狠狠揪住不放,惊人的力度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把她整个人都扯入不见指的黑雾中,绒细的黑雾仿若一只露出獠牙的猛兽一口就将她完整吞下。
咻地她不得呼吸,最后凭借那仅存的意志力,她奋力睁开被蒙灭的双眼!
翼银烟终于能顺利撑开疲乏的眼眸,从看见一条耀武扬威的刺目光线,再慢慢过渡到一片干净清澈的亮白。
“娘娘你终于醒了!您都已经睡了两天两夜!都快把我们给吓坏了!你可知魔尊都来看望你好几回了呢!”
身子沉甸甸的,翼银烟没有立即起身,她想了许久才勉强判断出来,耳旁焦急的呼叫声是李芸生的声音。
沉浸在梦里的翼银烟就像是一直都没机会呼吸,所以从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刻意加快了自己的呼吸速度,仿佛多吸纳几口新鲜空气才算真正地活过来。
等翼银烟觉得心口处不爽的感觉慢慢散去,她伸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日光:“两天两夜?本宫有睡这么久吗?月宸他,他有来过很多次了?”
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更感知不到身边有其他人来过,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累很累,深沉的疲惫感使她止不住一直陷在一场不知所谓的梦里,她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梦,即便是有梦她也什么都记不清。
李芸生主动扶她靠床坐起,直点头道:“是的啊!恐怕魔尊大人也没想到您会睡得这么沉,我看他也很是紧张,差点以为您又染病了呢!”
“如今您醒了就好了,芸生差点以为前天发生的事情把你吓得元灵都跑掉了呢!”
翼银烟用掌心揉了揉自己额头处尚未清醒的神经,努力回想着前天发生过的事情,幽幽道:“前天?前天本宫不是在银燕园里休整花木吗?有什么好怕的?”
“今日魔后误闯后宫东南角禁地一事,本尊不允许媛凤殿内的任何人对外提及,日后更不能对魔后本人提及以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
看着翼银烟此时迷糊的神情,再想起柳月宸前天郑重嘱咐的话,李芸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柳月宸当时说的这句话明面上是维护魔后,避免私闯禁地给她带来不良谴责或影响,可实际上是有另外一层深意的。
原来他把翼银烟到娴女殿经历过的所有记忆掩盖或者抹去了。
李芸生扼腕不已:魔尊大人,为了掩盖你那卑劣的爱情骗局,您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只是若真能让翼银烟忘记这些不愉快的回忆日后不再深究的话,那我就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都能恢复到沈玉恒到来前的平静,我也不会再为背叛翼银烟的事情而感到难过,说不定还能站在翼银烟这边,守护好她。
然而.......
李芸生滚了滚喉,撤下自己复杂的表情,抬头嘟嘴,一脸忧郁地对翼银烟抱怨说:“前天你让我拦住许辛婉,然后你自己独自去娴女殿找洛美人,还险些就出事了呢!芸生不管,日后娘娘可不能撇下芸生独自去见洛梦娴那个疯女人了,这样太危险了。”
她刻意把“娴女殿”“疯女人”这几个字加重强调。
翼银烟似乎还没彻底睡醒,迷糊地搭着不着边际的话:“莫美人?本宫前天有去找萱儿姐?可本宫怎么记得那是前些天的事情?”她摇了摇头,双手拍打自己的脸,使劲地眨着还不是很清醒的眼睛,“芸生不行,本宫还是很困,脑袋好沉......”
李芸生正想再说什么,余光却瞧见许辛婉入内。
她收住了声,连忙帮翼银烟再睡下:“啊这样,既然娘娘还很困,那就再睡一会吧,等一下芸生再去替你请来药医看看。”
许辛婉恰巧听到,于是拦住要出门的李芸生,说由她去找药医,让李芸生留下照顾翼银烟,然后就又离开了。
寝殿内再次剩下李芸生和翼银烟两个人。
这次李芸生没有再叨唠有关洛梦娴的事情,她一声不吭蹲在床榻边上,小声又极其深沉地唤着:“银烟......”
翼银烟意识不清,却依旧在半梦半醒间握上李芸生的手,满足一笑后再次糊涂睡去。
李芸生凝重地端起翼银烟的手,一滴滚烫的泪溅在了翼银烟的手背上。
深夜,沈玉恒潜入媛凤殿内,如入无人之境。
白日里他得到李芸生所提供的情报,听她说翼银烟被柳月宸施了法,似乎已经忘记了娴女殿和洛梦娴的事情。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不能推着翼银烟尽快接近洛梦娴的真相,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于是他在得到李芸生的暗信后立马赶来媛凤殿,寻求见上翼银烟的机会。
然而,他已经来到了翼银烟的寝殿,却察觉屋里不止翼银烟一人,柳月宸已捷足先登守在她的身边。
今夜殿外没有月色,四周无光,殿内同样没有点灯,或许柳月宸对身边的人太专注,故寝殿内的柳月宸不能轻易发现在窗边窥视的沈玉恒。
给翼银烟体内输入足够的唤术气息后,柳月宸俊容温柔,静静从旁坐着。
他数次伸手摸了摸身边厚积如山的密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身边的灯点着,然后数次低头回眸去偷看已经入睡的翼银烟,眼眸里是不可动摇的深情宠溺。
不久,反复叠加的情感似乎泛滥到难以自抑,他俯身靠近久久不离。翼银烟在梦里好像也能感觉到他的亲近,白至吸光的玉臂回以一抱,青葱柔指自觉陷入柳月宸那灰黑的发间,与之长绵盘绕。
虚伪浪子!
窗外的沈玉恒在心里唾骂柳月宸,他明明最不想看到像如今这样的场景,可愤恨的双眼依旧无法从翼银烟那几根迷恋柳月宸的玉指上挪走。
忍到忍无可忍,沈玉恒的左手收归了一双手的怨恨,仅有的五指将剑身捏得卑微发抖。咬紧牙关,不忿拧目,他最终强迫自己转身,中断这种自虐的窥视。
想当初他在翼城跟翼银烟在一起的时候,他维持着一贯风度,未曾有过半分逾越,顺利伪装成谦谦君子的姿态曾令翼银烟为之倾心。如今柳月宸这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不仅半路截胡抢走了他觊觎已久的美色,此时更是利用各种谄媚手段捕获了翼银烟的真心,得到他想要却要不到的甜蜜芬芳。
沈玉恒越想越怒,可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不能意气用事,若是被柳月宸发现他的存在,察觉翼银烟最近的异常都与自己有关,他定无法再靠近翼银烟分毫,无法执行灿厉阎所交代的任务,因为他知道单单指望李芸生那个摇摆不定的丫头去落实计划显然是行不通的。
很快我便能将你惺惺作态的丑陋面目当着翼银烟的面前撕破,到那时我看你凭借什么再博取她的好感?哼!
柳月宸,只恐怕那时她恨极你也来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