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恒暗自运功奔离媛凤殿,打算日后再寻下一个时机面见翼银烟。
为掩人耳目避免被他人察觉的风险,沈玉恒没有从正道离开,而是从宫路周边的花木丛中寻着缝隙穿梭而撤,若是寻常的魔侍看了过来,只当是有一股识得转弯的疾风擦着花丛灌木迅猛吹过。
此时沈玉恒正巧贴着宫路旁前进,既能借光又能尽快辨识方向好出宫。
疏疏一排齐整的宫灯顺着宫路廊道而立,廊道上屋檐下的宫灯偏高,将廊道两旁贴地的宫灯照出一排整齐斜影,斜而笔直的疏离灯影夹着斑驳亮光轮番落在飞快掠过的他那阴晴不定的半边侧脸,痛之入骨的神情被若有若无的稀疏光点在有意无意间暴露。
突然一股与他非常类同的气息从他身后不远处出现并朝他极速靠近。
很快这个身影在数次跃闪后就与他并驾齐驱,对方距离宫路更远些,隐藏在散着光晕处的脸庞格外朦胧,透着一种未知的神秘。
沈玉恒估算对方应是怀揣着某种意图而来并非与他巧遇。
果然那人很快就超越了他,赶在他面前华丽回身,灵便纤瘦的双腿轻巧一旋,脚部发力一顿,后跟空悬前掌着力将泥土面上凋零的惨败枯枝擦磨粉碎,随着惯性被抵消殒尽,那人划远一段距离后定身,站定的脚前有在地上压出两条更深色的凹槽,脚后拢起一小堆半干半湿的泥土。
空气中顿时弥漫出一股比适才更为浓郁的泥腥味,一如作战前悄无声息的烽火硝烟。
难道是被柳月宸的隐卫发现了?
若是在往日,沈玉恒定会沉着应对不会轻举妄动,可此时他内心波澜壮阔,他厌烦了用弯弯绕绕的心思去揣测对手意图,所以这次,他凭借意气作出先发制人的进攻。
管他是谁!既然能发现自己的身影还捷足赶到自己面前拦截,想必他也不是打算来看自己一眼这么简单。
沈玉恒脚步一顿猛然减速,拇指一勾,剑鞘内的宝剑随着尚未消停的惯性铮地飞速出鞘,他的手松开剑鞘轻易一侧,身影换了个方向,他这次握向剑柄,身法之快足以凭空从悬空不过半秒的剑鞘内中抽出锋利的宝剑。四周暗淡,却依旧能从远处的光源偷来闪目的犀利剑光。
才抽出的剑朝前一挥,沈玉恒瞬息击中对方身躯后站定,他的一套出击十分流畅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对方亦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剑看似直接砍过那人的身躯,可手中剑口处的触感却像劈中湖水那般软绵,看似拦腰砍断的破口也只像搅乱了梦幻虚影,他并没能真正地劈中对方身躯。
虽然第一发出击就扑了空,沈玉恒的剑锋没有半分迟疑,一如回旋飞镖,手腕顺势回弹猛力一挑,剑锋瞬息原路折回,只见他左臂一弯侧身曲膝,剑背正好抵靠在强壮的背肌上,剑处锋芒及时赶上与后背突袭的细长尖刃不期而遇。
一念之瞬两锋相撞,铮鸣吟吟悠长,火光电石的擦锋剑光闪入小心隐藏在黑暗中认真较量的犀利四目。
瞬息即逝的寒光依旧无法让沈玉恒瞧真对手模样,四目相对不及一瞬又错开,顺着他二次爆发的剑劲,对方倾身一压弹起凌空而跃消失在黑夜里,等沈玉恒轻轻一“咦”,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无声落在与他相隔不远的嫩枝上,枝叶不弹不晃,连轻微抖动都没有,静止得仿若画中画。
适才被沈玉恒抛弃的剑鞘刚好落地,它沉闷地跌落在满地枯黄之中,清脆的声音成了这夜里最亮耳的唯一灵鸣,为这次双方点到为止的试探划上完美的句号。
二人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斗意识,面面凝视,静止不动。
沈玉恒压紧了眼,仅能判断枝桠上的人发短齐肩。他的面容恰到好处地藏在比黑夜还要黑沉的树影之中,一身合体碧衣深如墨,如同只在黑夜里盛放的幽夜初兰,神秘而冶艳。
“你靠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空灵之声浅浅而道,话语简练,单刀直入。
这是女子的声音。
上次沈玉恒侥幸从柳月宸的隐卫的手下逃脱,他记得柳月宸的隐卫应当是个健壮的男子,断不可能是眼前之人,难不成......
他心念一动,低头换走眼眸里凶狠的精光,酝酿好含蓄忧郁的情绪后,失落地抬头看她:“我只是想确定她是不是安好,并没有更多的奢求,如今这世上唯有她是我在乎的人,你莫要误会。”
“她已有心上人守护,无需你费心。若你日后再来,我定第一时间赶你走。”
听到这,沈玉恒基本可以确定对方身份。翼名律将唯一的宝贝女儿远嫁,不可能不给翼银烟身边安排可靠的隐卫守护她的周全。
沈玉恒只是眉眼微挑一下,继续哀苦而笑道:“我知道,我这辈子与她都再无可能,我不会痴心妄想。只是我不放心柳月......魔尊他,他曾对我许诺说会重用我,可结果呢,我的一片忠心被他利用干净以后,我就成了叛国逆贼,此生在魔界都要过着逃亡的日子。银烟她心地纯良,我怕魔尊不怀好意,若是做出伤害银烟的事......”
见对方有所犹疑,眼里是始终没有改变的怀疑目光,沈玉恒抽了抽鼻子,满目的悲楚情长:“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总之你放心,我保证不会伤害她。告辞。”
趁对方犹豫不决,沈玉恒不想拖泥带水,四两拨千斤地卖弄完做作的深情,他坦荡昂首,不管眼前人半信半疑的目光施施隐身遁走。
今日是下着蒙蒙烟雨的春祭,是魔臣入宫陪同魔尊祈求新一年里风调雨顺,神坛中热闹喧哗的春祭,可对于翼银烟来说,是平静无波了无生趣的春祭。
现在她已经无事一身轻,除了每天循例去完成魔后对后宫的监管职责,其余管制细节早就有柳月宸派来的得力帮手去处理,她无需插手便能坐享其成。
每天,除了随着性子口味变更心喜的菜单,再听听被请进宫来为她解闷的说书先生谈谈最近魔都里发生的一些有趣乐事,或者再瞧瞧新排练的舞曲,然后到银燕园里散散步,跟李芸生许辛婉采采花喂喂鱼,就没有再多的正经事情可以做了。
她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不管再忙,柳月宸每日都必定会过来看她一次,他很疼爱也只疼爱她一人,她的孩儿也被柳月宸养得很好,她能感受到小腹处日渐腾升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如今她的身子日渐沉重,除了更爱睡觉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化,一切平静而美好。
按理来说,她没有什么觉得是不够满足的。
近来她一直与远在翼城的母妃元婉莲有书信来往,随着肚子日日渐隆,初为人母的她终于真切体会到女子怀胎的艰辛,宫中没有更好的倾诉对象,她只能跟自己的母妃发泄一下泛滥的母爱,顺道慰藉独自在翼王府中寂寥的母妃。
昨日,她又收到了母妃的回信,信中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是些怀胎心得,闲话家常。只是这封信有一点内容,她看了以后在心里较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