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一依惶恐转头,盯着身后的门,未来得及将石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就听到房门被人大力撞开!
门轻飘飘的挡不住一点力量,直接被这股力气扇到墙上去,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狂“嘣”!
与此同时她也听到自己僵硬的骨头里发出了很危险的清脆得要命的咔嚓响,瞬间她不敢再转动分毫,单手撑着闪了的脖子,定定不动。
贝祭骨赤裸着上身,一把比铁还硬朗的老骨头带着浑身淋漓毛汗骤然出现在贝一依面前!
“一依,再给你一次机会,洗刷好就给为父下山一趟换......”
“......”
贝一依保持着环抱发簪意图遮挡的姿势,默不作声,表情尴尬。
贝祭骨摘下铸剑时所佩戴的眼罩,这才发现将自家臭丫头给吓傻了,慌里慌张地摇着手:“这我,一依抱歉,为父力气一下子没把控好,以为你没有听见我在喊你,所以才......”
话没说完,他看见石桌上的物件,还有自己闺女身上依旧穿着昨夜睡前的那身衣裳,那又浓又密的眉毛叠加在一起本来是黑糊一片,如今在自带阴风的怒火里反而岔开竖起,根根分明:“你不要告诉我,昨夜你就趴在这石桌上睡着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到底是从哪个时辰就入睡了,她好像还忘记沐浴了......
贝祭骨好像也想通了这点,鼻子不动声色地抽了抽,脸上开始准备嫌弃的表情:“臭......”
“爹!”贝一依勉强自己又动了动歪着的脖子,立马呼声打断,“爹,你爱我娘吗?”
贝祭骨傻愣站定,适才还想好一腔怼骂的话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怎么最近这臭丫头总是要问到她娘的事情不依不饶的?这一大早的,居然就问什么爱不爱的......害不害臊?!
看着她手边还没收好的发簪,贝祭骨的眼神恍惚了一阵,随即像有些恼羞成怒,却极其克制地又咬紧了牙不肯多辩驳一句。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羞怯往事,他的老脸倏地发红,老得生皱的脸上硬是迸出青涩的红晕,在已经又老又厚的脸皮上调皮地盛放出极其不合适的的两团灿烂,还顺道将两边的耳根子都一同烧起。
羞着这一张知耻又无奈的老脸,他终于难为情地说:“爱,怎么不爱?她是你娘,不爱她......爱爱谁?”
贝一依目光硕实,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揪着不放:“那我娘漂亮吗?”
她见他局促地闪开了眼,不知道又想到些什么,表情开始苦恼起来,挤了半天,才肯多吐几字:“漂亮,当然漂亮......比你漂亮。”
看着这傻傻羞涩的亲爹,贝一依终于对他有了个准确的判断。
敢情老头脸皮薄才不屑谈情说爱,论及风月往事啊?看来之前她是有所误会了,她爹还是挺爱她娘的,只是因为娘早逝,所以他孤独寂寞久了,才不敢将心中暗涌的情愫翻出来。
可能他也跟自己一样,只将最温柔的思念藏在心窝里吧。
一把锄头朝贝一依扔了过去,贝一依及时伸手,可还是很干脆地被飞来的把手冲撞一回,在脑门上响亮又愉悦地闷响一声。
疼......
贝一依只顾捂头,管不得她爹麻溜走远溜之大吉的身影了。
“洗漱好了赶紧吃早餐,然后到山下那户人家那拿这把锄头换蔗糖回来!我警告你,别再给我整其他幺蛾子,只能在山下的北边活动,换完就立马回来不许再去南边的镇子!不然的话我让你吃一周的苦西红柿,鸡蛋都不给你放!还有,再拿着你娘的发簪看到不上床睡觉的,我就给你没收咯!”
贝一依对着背影都没有的空气“哦”了一声,自觉忽略“我警告你”以及这后面的那几句话,连忙侧着脑袋去灶房处烧一锅热水,等舒畅地泡了一澡换身衣裳以后就咬着包子拿起锄头出了门。
热水澡还是有些作用的,僵坐了一夜的身子终于软了回来,脖子也没有一开始的时候那么痛了,她随便咬几口就将剩余的菜包完全塞满了嘴,随便拍了拍手就找出下山的粗麻绳,拿出怀里的软帕胡乱在麻绳打个活结就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一早带着晨光的清风十分清爽,爽得就跟她此时的心情一样。今日难得将老头严加逼供问出了点亲娘的事情来,她明面上淡然接受,实际上小心脏早就开始加快跳动起来。
她享受地闭上了眼,过一会觉得要到了才重新睁开眼,娴熟地将手中锄头斜了斜,准确无误地撞上了那块假石,听到机关里的动静,她把麻绳重新收入爬壁的野藤条里,轻轻一蹬就踩了地。
口中的包子也嚼得差不多了,她满意地再拍拍手,捡起刚刚顺麻绳的软帕,不管它有没有被磨破或变形就直接塞入袖子里,转身要走,却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一个她认识的男子背药篮子在以同样惊讶的表情看她。
男子很快就有了惊喜的神色,率先开了口:“一依,你怎么在这?”
贝一依的心咯噔一下。完了,他是不是看到我从悬崖上跳下来了?若是都看见了,那我是不是就暴露了住所,很快又要暴露身份准备搬家了?
她不喜欢搬家,搬家好麻烦。
贝一依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唇,迟钝地一点头:“哦,永睛,早。”
永晴就是悬崖脚下那一条冷僻小路尽头里小村庄的小户人家的大儿子,平时她也不怎么跟他来往,只是偶有买糖遇上,会点个头打声招呼而已。
听她喊自己的名字,永晴的精神一下子来了,他回头看了看日头的位置,奇怪地问:“现在才不过辰时,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家离这里有好几里路远呢,莫不是很早就出门来了?”
见他有如此发问,贝一依确定他没有看见适才的场景松了口气,牵强浅笑:“嗯,昨夜热,睡不着。”
永晴屏住了呼吸。顿感春暖花开,脸上的笑意怎么收都收不拢。
许久之前他也只是见一依笑过一回,那次他虽然还不认识她也只是远远瞧见她的侧脸,可就是那样不加粉饰的天然美丽,浅淡的一个微笑就足以令他回味一月。
如今居然又让他看见一回,而且这次还只是为他一人而笑的!
永晴离了魂,连贝一依在问他话也没听见,而后隐约发现有话语声,他才回过神来,木讷地解释:“啊一依抱歉,适才我想着家里的事情,所所以没能听见你说话。适才你对我说什么了?”
见永晴半低着头,清秀的脸庞下藏起蠢蠢欲动的阴影,表情迷离闪烁,眼中还放着跟晨光一样亮的色彩毫不顾忌朝她身上打来,贝一依将唇角拉平,暗骂自己疏忽大意了。
她冷淡地把适才问出的话再说一遍:“没关系,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何这么早就走到这了?”
见她的脸一下子又板直了回去,永晴十分后悔,心中指责自己联想翩翩错过了与她亲近的大好时机,如今她一定是生气自己走神了。
“啊一依真的抱歉,我适才不是故意不接你的话的,我今日......我是打算往南边的镇子去为娘买些止咳的药材回来熬药,她嗓子一向不太好,近来又......”
“哦,我知道了。”
贝一依没有心思听他继续念叨,要是她碰上个陌生人,又或者是其他不关注她的人,那让她从旁听再多她都不觉得累,只是如果在永晴面前,那就不行。
最起码此时已经对她心生好感的永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