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祭骨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起身,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恶言恶语反问:“昨夜是不是背着老夫出去吹冷风了?”
哪里有吹风,昨夜外头明明无风好吧,还安静得不得了,她也不过是转悠了一会,见无聊就立即回来睡大觉,连续赶了那么远的路,她都快散架了。
对了,她好像听到有萧声?
贝祭骨一边整理包袱,一边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替人家叠好被子,等收拾好了就赶紧赶路了。”
人家被子?噢,她们这是又在别人家借宿一宿了吧......
好好好,唠叨的老头!贝一依瞥了他一眼,然后模仿老爹喋喋不休的表情,忍着头疼,起身手脚麻利收拾棉被。
虽然适才起床的那一下像针扎一般,只是很快她又像好了一样,不再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于是就没再留意头疼的事,反正慢慢地她又不疼了。
才收拾完毕,父女二人一出房门就看见一脸笑意的沈玉恒:“老人家,一依姑娘,你们这么早就要动身启程了吗?”
贝祭骨点头:“嗯,耽误不得了,今日我们还要赶到其他山头去了。”
沈玉恒伸手想拦,怕失了礼数他又弯了弯腰,谦卑地说:“其实并不着急,不如先用个早饭......”
看见贝一依的表情,沈玉恒停住了说话。
那是毫无感情的脸色,甚至还带着几分疑虑和敌意,那充满不信任的眼神在他身上眯长眼睛不断打量。
察觉沈玉恒的异态,贝祭骨回头瞪贝一依一眼:“臭丫头你是不是又犯病了?这是昨日接待我们歇息一天的沈先生!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家,要懂得礼貌,知恩言谢!”
是吗?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号人物?贝一依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屋子确实不是自己的家,慢慢才缓过神来,想起前天发生的事,还有奔走了一日终于找到人家收留的事情。
只是她怎么不记得有见过这个男人?
这张脸不难看,相反还有些好看,虽然左脸上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可还是比永晴要好看些,而且他还是断臂的?这么明显的特征她怎么会记不住?难道她真的又犯病了?!
贝一依发呆许久,被贝祭骨撞来一手臂后才勉为其难地对沈玉恒低了低头:“抱歉沈先生,昨夜我应是睡太沉了,一时半会尚未醒神。我是一依,你可以直呼我名字。在此谢过先生了。”
见沈玉恒一脸惊呆的神情,贝祭骨了然于胸。
年轻时他游历大江南北,闯荡五界九族,什么人没接触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哪怕是那可怕的爱情他都尝过一遭,没有什么心思是他看不破的。那双阅历无数的眼神只需一扫,他就知道沈玉恒此时破碎的心声。
贝祭骨阴暗了脸,转身对贝一依说:“好了别套近乎了,丫头,你先出去屋外等我,我还有些东西要跟沈先生交代。我等会就出来,你别乱跑!”
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听的?贝一依埋怨地看老爹一眼,还是乖乖出了屋。
贝一依已经走远,贝祭骨终于开口堵了沈玉恒将要出口的话:“恒儿啊,一开始老夫还没能认出你来,没想到如今你老了这许多。”
沈玉恒眉眼一动,颇有诧异。虽然以前他只是在翼王府中跟死祭骨打过一两次照面,可没想到时隔多年,化身为贝祭骨的他还是能将他认了出来。
不舍地再看一眼远处无聊踱步的贝一依,他毕恭毕敬地朝贝祭骨行礼:“玉恒见过死师傅。”
“恒儿,见到她你算是得偿所愿了?既然她已经不记得你,你就不要再穷追不舍了。这一生你苦,她也苦。难得你跟她都能重活一遍,所以,好好珍惜你现在的人生,安静地度过吧。”
安静地度过,他何尝不是安静地在人族度过几近二十年的光阴?如此他还不算安静吗?他虽然一直都在寻觅她的行踪,却不曾给她带来任何麻烦,更没有让任何一个死族人身份暴露,相反还提供过不少的帮助。如今,这便是他爱她唯一的表达方式。
也是他能够赎罪,能够让他稍稍心安些的补偿。他很清楚,自己再也不能伤害贝一依了。他要将欠银烟的还给一依。
沈玉恒抬起头,眼神坚定:“死师傅,恒儿并无强求,这么久以来我在这里苟活也不过是为了今日这短暂的相遇!如今能见到跟银烟长得如此相像的一依,我满足的。还请死师傅安心,恒儿是不会死缠烂打的。只是恒儿不太明白,一依如今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早我在隔壁屋子好像也能听到她在梦中咽呜,还有适才......我们明明一同相处了一天,她为何对我完全没有印象?”
看着这苦苦等待的少年将自己熬为老成,最终还是没能在在乎的人面前继续掩饰心底的关切,贝祭骨可怜他同情他,却也只能摇摇头:“既不会死缠烂打,那就从此刻起彻底放下吧!我们不会再回来这里,也再不会与你有相遇的机缘。一依她的记忆被彻底封锁,打从她娘胎时的记忆便开始被封锁了。所以哪怕现在给你机会再遇见她第二次,她也不能将你记在脑海里。”
沈玉恒眼中一暗,心如刀割的神色占据上风:“怎会如此?”
贝祭骨挡在门口,阻止贝一依看见沈玉恒:“只要是她曾经接触过的魔界中人,无论声音听过多少遍多么熟悉,她的记忆都会随着次日的太阳升起而渐渐淡去,待她再睁开眼时,便不会再记住分毫。无论是谁都一样。不仅如此......”
虽然这是贝一依的秘密,可贝祭骨觉得告诉沈玉恒也无妨,如今这男人愿意耗费青春岁月在人族等这昙花一现的相遇也算是用情至深,想必他也不可能对她再造成任何伤害,待他知道自己的出现反而会害了她,他反而更懂得远离与珍惜。
贝祭骨没有再管身后陷入静默的沈玉恒,扯着粗哑的老嗓喊道:“走了丫头,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