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多虑了,你我之间从未交换过姓名,自然我在你面前也就只是药师,这是你我之间维持情谊的前提,不对吗?”
!!
他居然知道正确答案?
眼前这个人原来真是她之前在半山腰上结识的那位药师。
她与他之间的确没有交换过名字,正因为二人之间对不叫唤名字的理由如此相似,贝一依与他才有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知己情谊。
当然还有那一抹深深刻在他眼底的支离破碎,令她心中为之心疼的那种感觉。
“至于我的眼睛......”
他停顿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久得贝一依差点以为他不会再做进一步的解释了:“让姑娘见笑了,不管姑娘信不信,这眼睛是因为中了一种无人能解的恶毒诅咒才会像现在这样时好时坏。若是此次,我的出现有唐突到姑娘,在此在下便给姑娘道歉,赔个不是。”
说完,他朝光的那一面侧了侧那郎艳独绝的倾世面容,朝贝一依微微一颔首以作致歉,那浅淡的黄色光晕叠在他幽黑至深的右眼上,隐隐透着一种无奈,还有一缕深深埋藏的忧伤。
贝一依有些信了。他此时眼底的忧伤应是真的,跟之前那种支离破碎应该也是同工异曲,只是像他说的那样,此时是另外一种状态而已。
其实有关那双眼睛,初次见面时贝一依曾经有开口问过,只是对方并没有多做解释,贝一依便知道没有必要再追问。毕竟那是别人的隐私,若别人不主动解释,就必然是有着不愿说出口的缘由。
她自己也有秘密,她又何必强求别人将自己赤裸展示?如今他肯将自身的事情说出一分半毫来算作解释,那她更应该懂得什么是适可而止。
哪怕她此时听不懂什么是“无人能解的恶毒诅咒”。
很神奇的是,自从药师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她心口处的不适开始得到了缓解,头也不见怎么晕了。
贝一依脸上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她不想再纠结他眼睛的问题,“无妨”一声当做回应后又问:“你怎么也来了绵醉楼这里,这里是有需要你来治疗的病人吗?还是说你知道我在这里,特意过来寻的我?”
确定对方身份以后,贝一依整颗心都得到了放松,药师果然是谦谦君子,即便如今四周并无他人从旁,他也意识到此时正与她单独相处,不将直视的无礼眼神过多落在她身上,除了适才展露过正脸,就没有再直眼看她。
只是她明明已经放松了警惕,为何心脏处的过分跳动依旧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过往她见他的时候,胸口处也不曾有过这么严重的压抑感啊?
此时这里更没有什么药酒味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声音除了适才解释的时候比较柔和以外,之后说的话很快就变成了冷冰冰的:“适才我给他人看完诊......我闻到你身上那瓶药的味道,才顺道过来看看你。”
这么细微的味道你都能闻到?
嗯?
......不对?这药很特别吗?只有我才有吗?
见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贝一依像做贼一般,特意小心地拎起药瓶凑往自己口鼻间想嗅一嗅,却看到药师的半张脸突然转了过来。
他连忙出口制止,声音略显慌张:“不可姑娘!药瓶内的味道并不适合常人直接闻,它只能用于驱毒,姑娘挂在身上即可。”
她不懂得药理,若是对方这样劝说,她也不会非要执着去闻的。
她顺从地将药瓶挂回腰间,也从眼尾处瞄见他重新把身侧进没有光的那部分暗影里。
然后,二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死寂。
这种沉默之前不是没有过,只是之前的感觉更加舒坦,就像是彼此间互相能够感应一样,只要相视后点一下头便能呆在彼此身侧各忙各的,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如今更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
贝一依低头看自己腰间的药瓶,好奇心还没有完全褪去,她侧着脑袋瞄了一眼他的腰间,很快又勾起了另外一番好奇:药师身上不是一直都挂着一个镂空小球吗?今日他怎么没有佩戴?
药师转过身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回头正面面对她,也许是因为此时二人在深夜中独处的缘由,彼此间才多了一份陌生与矜持。
过了一会,药师轻咳一声,压着嗓音头一回主动相问:“你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我看到门外有人在把守,你是被囚禁了?”
虽然样貌一样,彼此之间的“暗号”也没错,只是贝一依还是觉得在许多的微小细节中总是暴露出各种不一样的信息。
包括这嗓音也是,语气也是,很像很像,只是......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来,可正因为如此,她更迷糊更郁闷了。
难得他肯多问几句,贝一依却一反往常,没有过多的说明,只是很简短地回了话:“是,也不是。”
以前她才不会这么随便就答,会更认真些,更想多说些。
药师像事不关己,没有在意她情绪发生了变化,只是机械地继续发问,跟她的对话就像是为了完成某种指定的任务,毫无私人情感。
“你有生命危险吗?”
“没有。”
“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
贝一依这次只是摇头,连话都不想回答了。
如此,药师才终于察觉到身后人的拘谨,他没有再问话。
又是令人瘆得慌的安静。
迟疑片刻,他终于起了身,重新走到窗户旁:“姑娘一切安好便好,那我就告辞了。”
过往贝一依是多么希望能有多些机会与这个人谈天说地,然而今夜。
“好,你保重。”
很冷淡地结束了对话,然后她亲眼看着他掀开了窗户,一跃而下。
等过了一小会,她才走到窗边,又推开了门。
果然楼下再也不见任何人影。
跟以往不同,这次药师的离开,她毫无不舍与惋惜之情。
或许也是因为这次他来得太唐突,又走得太奇怪了吧?所以哪怕此时她明知这是一个居然有着不错轻功神出鬼没随时能够找到她的奇怪药师,她也没有打算问出口。
反正按照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不问才是正常的。
只是贝一依今日心里很烦闷,因为今日出现了太多不能问出口的疑问,而更令人心焦的是,这些不能问出口的疑问哪怕是问了,她也不能得到一个有用的结果。
靠着窗户,贝一依低头玩弄自己的手指,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在发呆。
没想到芳姐已经完全不信任她了,为确保她没有任何出逃的可能,居然连晚饭也不许人送来,而且还在她不小心睡着的时候偷偷在外面把门用铁链反锁了。想来今夜她也只能用凉茶润润胃洗洗肠了。
只是贝一依还没有一口干完那一壶凉水,岂料后背正轻轻靠着的窗户突然以一定的匀速自己往外掀,她整个上半身本就贴着窗户,如今窗户突然出现了异动,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上半身甚至是整个人都开始伴随窗户被掀开的速度一同往窗外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