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她只是顺着条件反射伸出另外一只空着的手用点力气推顶着窗户而出,只期望这窗不要开成直角那么大的弧度,若能比直角的弧度小三分之一或更多,那她就可以将窗户顶到最大的状态而定格不动,然后力量与之平衡,这样她还有机会确保自己的身子不往楼下掉。
果然窗开到一半左右就定住再也不能开更大了,她终于刹住了想要往外冲的身体,却也因为这突然的惊吓感到火冒三丈。
如若没有人在外面掀窗,她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想着适才那个男人就是从这个窗户进来,如此深夜估计也再无第二个人敢这样放肆,顿时她心口上积压的怒火将这样的事故当成出气的释放点。
才站稳了身子低下头,她寻着身边那个鬼祟凑来的身影正想发发火:“你果然不是......!”果然不是真正的药师!
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自己判断失误。
一声“啊~”发得娇俏清脆,远比贝一依的质问声高出许多,贝一依怕引起门外看守那两个人的注意,立即伸手捂紧来人的嘴,让那娇滴滴的呐喊声湮没在自己的掌心里,再顺道撒开手边的水壶扶正了来人此时快要往下掉的身躯。
看来她也是被贝一依反吓一跳,她可能也不知道贝一依就倚靠在窗边。
冒出脑袋的是一名女子,只见她艰难地站在一张竹梯顶上,一边手拉着窗,一边手挽着一个竹篮子看贝一依。
她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笑脸有些扭曲,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被贝一依突然出现的身躯吓尿了......
“你!......你是美仪?”
灿美仪原本只是掉落零星泪花,如今听到贝一依亲口喊自己的名字,顿时就落下了一条泪河,哗啦啦冲洗着贝一依捂着她脸的手背,在上面跌宕起伏般滚流而下。
温热的泪落在贝一依的手背上,她顿觉心痛,先将自己手背上粘到的泪往自己身上擦,并不是嫌弃,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手太滑,拉不住这个特意过来探望她的小丫头。
贝一依小心拉紧灿美仪的手将她小拉入房间里来,等确保屋外的人没有发现屋内的动静,她又走回原先位置用窄短的衣袖继续替灿美仪擦着早就哭花的小脸蛋。
好在灿美仪并不是涂着浓脂抹着厚粉的那种爱美丫头,贝一依的衣袖也没有蹭掉她多少妆容,如今她落过泪以后的脸在白亮的月光下更有一种出水芙蓉的清秀。
适才药师来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月亮有这么亮。
或许是因为......药师穿了一身黑,太黑了?
“你怎么这么能哭?”
灿美仪哭得快收得也快,再抽几下鼻子,她像没事人一样又笑了:“我高兴啊!因为这次是你第一次记住了我的名字。”
原来今天下午灿美仪被芳姐的眼神请出贝一依房间以后,就被使唤去忙各种各样的杂活,等她忙到差不多以后她才知道贝一依被芳姐当成了犯人一样死死困住,就连出入送茶水的人都不准放行。
灿美仪怕贝一依会饿,于是特意溜到厨房去找些好吃的带来给她。
一边小心翼翼地摆出几碟小菜和一碗面条,灿美仪识趣地闭紧了嘴巴,用眼神示意贝一依吃,贝一依饿了,谢过她的好意就不客气地动筷。
灿美仪倒也不介意她当着自己的面敞开吃,看着贝一依香香地独自吃面,她一边撑肘托腮从旁懒坐看她,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微笑在发呆。
此时此刻的安稳灿美仪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哦对了一依,你早就猜到我会来找你所以才等在窗边吗?刚刚我好像听你说什么‘你果然不是’?你说的‘果然不是’指的是什么啊?”
贝一依顿了顿筷,等嚼碎了吞好了这一口面,将头压得更低些,悠悠地说:“我是说,我......我见你鬼灵精的模样,就猜到你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人。今日见你人热情,我便猜到你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
随后抬头,抿着嘴弯弯眉,牵强笑笑。
灿美仪一脸感动,笑得更开心了,只用眼神催促贝一依趁热快吃,没再说话。
等她吃好了,灿美仪收拾干净,本来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住了嘴没多话,只是交代一句:“我还有工作,怕有人到处找我,就不久留了。今日妈妈虽锁住了你,可毕竟你是能给她赚钱的稀罕美人,相信她不会真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来。只是......要是你想要逃离这里,一定记得要找我商量,我就睡在你楼下最南边的那间小屋子最里面的床铺。我虽然力气不大,但是凭借着我对这里的熟悉,也是可以帮到你的。”
贝一依没有给她准确回复,只是道了声谢。
灿美仪不勉强,重新挽上竹篮爬出窗户顺着竹梯而下离开。
对贝一依再挥挥手,看着她将窗户重新关上,灿美仪放下嘴角处由心而生的幸福弧度,那双闪亮的大眼里再次没停地落下丝毫不吝啬的透明泪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她走过的草地里,融在了土壤上,化入了草根里。
灿美仪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自己的住处,她加急了脚步,等拐了个弯确保躲在贝一依不可能瞧见的角落处。她蹲下了身,深深抱膝,不理会手腕上被压歪的竹篮子,任由里面的碗筷因失去平衡在竹篮子里哐当撞成一片,发出措不及防的细微闷响。
夏虫特别爱在静谧的夜里喧嚣,此起彼伏奏成一片的虫鸣欢快地唱着,附和着灿美仪一直在颤抖时弱时凶的抽泣声,唱出了灿美仪此时心中无上的空虚与孤单,还有比五感陈杂更难以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
一依,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自从灿美仪被贝祭骨在灿城中救活过来,她就发现在贝祭骨身边多了一个文静的女孩。这个女孩看着年岁不大,可能大概也就六七岁左右,她谁都不跟,只是死死黏着贝祭骨,不管贝祭骨去哪,她都拽着贝祭骨的衣角寸步不离。有一次灿美仪出于善意,向前与她正面打招呼,她才发现女孩有所不妥,女孩的眼神中始终空荡荡的,不管女孩看向哪里,都没能将眼前一切的人或事装进那一双好看得可以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里。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既不像是失明,又不像是失了元灵的躯壳,就是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都无法印入她的眼底心里脑海里,所有的所有都无法对她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与影响。
再多接触几次,看着那小女孩脸上偶尔有着一些看似毫无意义却又顺其自然表现出来的极其细微的微表情,灿美仪终于发现了女孩身上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