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有个疯癫老人，偶尔有清醒的时候，总会往私塾那跑，准确来说是李老夫子那里。


    然后第二天又是疯疯癫癫到处逛，嘴里还含糊不清说着话。


    祁鸿就有幸见到过几次，老疯子看见祁鸿，总会停下来，然后一直看着他，直到祁鸿浑身起疙瘩，感觉不自在，然后才会自觉转移目光。


    每当这一刻，祁鸿就觉得他并不是疯子，不知道为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


    祁鸿刚做好饭菜，荤菜是没有的，只有一个素菜，还是他采药时，顺便摘的一些野菜。


    院子的一角其实是种了一些蔬菜，但是还没长熟，熟了之后也是能卖就卖，卖不去的再留着自己吃。


    另一个角落豢养了一群鸡。


    通常母鸡下的蛋他都是舍不得吃的，同样是拿去卖，如今一窝鸡崽子咯咯乱叫，每次祁鸿看着都是眉开眼笑的。


    院子门忽然被敲响了，祁鸿放下碗筷，前去开门。


    “来了。”


    祁鸿有些好奇，自己这小院子，一年都难得来几个人，谁会找我?


    拉开院子门，一股刺鼻的气味飘进来，祁鸿猝不及防，差点背过气去。


    下意识后退两步。


    门口站在一个如同乞丐，头发乱糟糟，浑身都脏兮兮的老头子。


    疯老人。


    疯老人此刻目光如炬，看着祁鸿如获至宝，他一手抓向祁鸿的肩膀，祁鸿往后退，疯老人分明没有动，但手却牢牢按在祁鸿肩膀上。


    祁鸿如同被巨石压身，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双腿想要移开，但却发现动不了。


    祁鸿惊骇看向死死按着他的疯老人。


    臭味涌入他鼻腔，几秒钟之内就占据了他的大脑……比起如同巨石压身，祁鸿更加讨厌这种恐怖如斯的臭味。


    “你要干什么?”祁鸿艰难开口，没想到这臭味不但刺鼻，并且还能入侵他的味觉。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正在吃屎”的错觉！


    才开口，就是一阵干呕。


    疯老人有些尴尬，讪讪收回手，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不待祁鸿开口，疯老人就抢先说道：“我要收你为徒。”


    祁鸿就这么看着疯老人，然后摇摇头。


    眼前的老人现在看起来不像疯子，但祁鸿却也不认为他是正常人，光是手上的劲就那么大，好歹他一个十一岁快十二岁的人了，居然被老者一只手按着动弹不得。


    力气大就想收徒?


    祁鸿有些同情看着疯老人，果然还是不正常。


    被祁鸿的目光盯着，疯老人瞬间就体会出了祁鸿眼神里的意味，然后他有些恼怒。


    “好小子，老夫愿收你为徒是你天大的机缘！你敢不接?！”


    “那您去找愿意做你徒弟的人呗。”祁鸿语气缓和，没有丝毫看不起疯老人的意思。


    “你可知我是谁?！”疯老人厉声说道。


    祁鸿摇摇头，老实道：“不知道。”


    疯老人瞬间泄了气，然后又神气起来：“老夫曾经一拳打死蛟龙！曾以双拳，压的那些看似高高在上的逍遥神仙抬不起头！曾经被奉为世间体魄第一人，以体魄撼动三界之门！”


    疯老人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这样你也不愿做老夫的弟子?”


    祁鸿懵逼看着疯老人，有些呆萌，依旧摇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啥蛟龙神仙、三界之门的……祁鸿摇摇头，准备关上门，不搭理疯老人。


    毕竟气味这么刺鼻，都已经很影响他的食欲了。


    疯老人这下真的泄气了，这小家伙没见过世面，和他说那么多如同对牛弹琴。


    他叹息一声，如今眼前这小家伙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如同被废弃的无用瓷器，没人选择。


    但明明这小家伙根骨不错，无论是像他这般只炼体魄，还是修道都是上上只选，按理来说不应该没人关注才对。


    可惜自己清醒的时日不多，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上一次自己清醒过来时，李夫子曾对他说，下一次他清醒的时候，就意味着要变天了。


    至于这“变天”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清楚，所以才要尽快找到一位传承者。


    这小家伙能够在自己陷入混沌时，吸引自己过来，就已经说明了他是块不错的胚子。


    至于为什么会陷入这般境地，疯老人不打算深究，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长时间，可能下一秒就陷入混沌，变得疯疯癫癫。


    所以就直接点吧。


    疯老人上前一步，一手抓住准备关门的祁鸿。


    然后疯老人身形骤然拔地而起，带着祁鸿，如同如同一道陨石，只不过是逆向冲天的那种，瞬间冲上了高空。


    祁鸿似乎被吓呆了，呆呆看着离自己越来越遥远的小院子，心中一阵惧怕……自己上天了?


    极其刺鼻的臭味提醒着祁鸿，这不是梦，这个疯癫老人，正一手提着自己在飞！


    疯老人呵呵一笑，小家伙，这下你该心服口服，乖乖拜我为师吧?


    他得意地瞥了一眼祁鸿，想要看到小家伙一脸震惊的表情，然而他只看到了在翻白眼的祁鸿。


    祁鸿死死抿着嘴，脸色苍白。


    疯老人恍然大物，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家伙恐高……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异常之尴尬，然后他身躯微微一震，连带破布似的衣衫，原本脏兮兮的，瞬间变得整洁如新，臭味也消散了。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祁鸿耳边传来疯老人的声音，此时他终于闻不到臭味了，因为他正在快速升高，所以他下意识认为，臭味是被风吹散的。


    注意力也都放在“我在飞”之上了，没有注意道老者的衣衫变化。


    不过就算注意到了，祁鸿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自己都被带上天了，再发生些奇怪的事情也没什么。


    “我叫祁鸿，暑雨祁寒的祁，鸿鹄之志的鸿。”


    祁鸿会的为数不多的词语，是私塾李夫子教他的。


    “哟，名字不错，还有些文采，不错，不错！”


    祁鸿尴尬一笑，道：“我并不认识字，这两个词语是李夫子教我的。”


    这时候，祁鸿原本很紧张的心，被疯老人驱散了一些恐惧，但脸色依旧苍白。


    疯老人一笑，并未在意。


    不识字而已，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以后有时间学认字很快的。


    “我带你去看打架。”疯老人说出了他的目的。


    祁鸿有些愣，在天上看人打架?


    是看地上的人打架，还是看天上的人打架?


    天上的人打架……那不就是传说中的神仙打架?！


    祁鸿有些期待。


    小镇中，私塾夫子带着笑意，看着天空中飞速上升的两个黑点，摇头笑道：“还是这么……不守规矩。”


    棺材铺老板瞄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难道这么快生意就要来了?


    希望疯老人最好留个活口，好收尸买棺材。


    医馆老者翻了个白眼，药材是卖不出去了。了，然后他又忽然出现在门口年轻伙计身后，手中蓦然出现一根短木棍，然后狠狠敲了下去。


    “专心看店。”


    年轻伙计眼泪都飚出来了，他有些幽怨看着老者，瘪瘪嘴，无精打采看着来往的行人。


    天上，疯老人停了下来，一手提着祁鸿悬停在白云之上。


    祁鸿向下一看，腿瞬间就软了，“好高……”


    小镇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一条即使站在高空都没看到尽头、但看得到源头的长河，犹如一条蛇盘亘在地面，以及绵延不绝的山脉。


    把长河比做大蛇，那小镇就在大蛇的七寸处。


    “看前面。”疯老人轻轻吹了一口气，前方云雾缭绕的白云散去，祁鸿看见了一群人，还有一个风姿卓卓的白袍白靴的年轻人。


    腰间佩剑，挂着玉佩。


    好一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他左手握着剑柄，轻轻将剑拔出一寸。


    顿时寒光闪烁，剑意纵横。


    祁鸿和疯老人就在附近，但周围的人都忽视了他们两个，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只有那个剑意勃发的白衣人，眼神变换了一下，但祁鸿没有注意到。


    他此刻全神贯注看着前面，白衣男子手中剑出鞘三寸，剑意冲霄。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就此离去。”


    没人愿意离去。


    剑长三尺，名为“蜉蝣”。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柄剑，以及剑意。


    “剑宫，蜉蝣道。”


    天地一线，剑气纵横。


    所有人这一刻都变了脸色，这位剑宫十二道，十二剑子之一的年轻强者，厉害的有些离谱了。


    当下，各种华铺天盖地，镯子、玉玺、灵剑、山水画……各种法宝铺天盖地地施展而出。


    然而在那一剑之下，尽是枯朽。


    祁鸿下意识眯起眼睛，剑气太盛，若不是疯老人在一旁护着，他此刻已经被剑气斩了百八十次。


    十三具无头尸体从白云之上跌落，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线。


    祁鸿脸色发白，觉得恶心异常，却对那一剑心之神往。


    长剑“蜉蝣”归鞘，天地恢复平静。


    白云之上这名年轻人转过身，轻声说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晚辈斗胆请前辈出来一见。”


    那人虽然没有看到他们，但祁鸿知道，就是在和疯老人对话。


    疯老人眉头微挑，然后笑了笑，他很欣赏来自剑宫的年轻人，但并不打算现身，此行主要是让手上的小家伙开开眼。


    这一战，现在祁鸿感觉不到什么，但之后可就未必了。


    疯老人特意带祁鸿前来观摩这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就是想让祁鸿在心里建立一种“无敌风采，吾辈亦当如此”的感觉。


    下一秒，祁鸿发现场景变了，疯老人带着他向西边飞去。


    瞬间便越过小镇，进入那片延绵不绝的山脉上空。


    祁鸿紧紧闭起眼睛，不敢看下面。


    此时，祁鸿不知道，疯老人已经带着他深入山脉千里之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