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吴银儿照常烧水洗漱,生火做饭,除了身上穿着与往日不同了之外,其余竟没什么两样。
小夜昨日整饿了一日,见了早饭,狼吞虎咽把整整一碗粥都喝了,还吃了半个杂面饼子。吴银儿看在眼里,想起是昨日自己状若癫狂,没有给叶丫儿准备吃食,竟是饿了她一日,不免又是一阵心酸。
今日却不等吴银儿收拾妥当,杨妈妈便开了院门,手中拎着一个提篮,见了吴银儿只是撇撇嘴角,算作一笑,道:“这是主子赏你的衣裳用品,打扮好便自去服侍吧。”说着,只往前一递。
吴银儿接了提篮一看,里面两三套绸绢衣裳,两支珠花儿,两盒胭脂水粉,一对银丁香儿的耳坠子,一支鉴了花的银镯子,心头苦得难受,脸上却只能带着笑接过。
杨妈妈见她乖乖接了,也不再说甚,回身便走了,院门竟也不再上锁。
吴银儿拣了件鹅黄色的绸衫儿换了,又把耳坠镯子戴了,怔了片刻,叹口气,拉过小夜细细叮咛:“没事莫要出屋,更不要出院子,别让杨妈妈罗娘子瞧见,她们想不起你才是好事,灶间还有吃食,中午自己吃些,可千万莫往外面去,若有别人进来,你也避着些,只等着我回来。”
“姐姐去哪?”
吴银儿苦笑:“……姐姐去做活儿哩。”
接下去两日,吴银儿便早出晚归了起来,除开带回的衣裳首饰又添了几样,身上也渐渐染上了脂粉香气,她正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打扮起来竟是让人眼前一亮,秀丽窈窕,浓淡相宜,往来出入时颇引人注目。
吴银儿自己只淡淡的,偶然出入时又见过两次陈燕儿,引来几句酸话,她也只做不理,人前人后都日渐沉默了起来。
再后来晚间也渐渐不归,只清晨回来给小夜收拾一日的饭食,匆忙整理一番之后脚不沾地的就又走了。
小夜记着吴银儿说的不叫她出去,叫她躲着人的说法,那日又因要出去挨过一顿打骂,便老实待在屋内,虽是无人照管,孤寂难耐,却也无人再来磋磨她,安稳了两三日。
却不料好景不长,这日午间正自己吃了留在锅里的冷粥,正要回屋,却听院门吱嘎一声,杨妈妈冷着面孔进了院子。
小夜心中记着说过要躲着杨妈妈和罗娘子的说辞,见了她,小身子一扭,转头就往屋里跑。
杨妈妈刚要开声,冷不防见这小丫头撒腿就跑,不由愣了,怒道:“小娼妇,跑甚么?”说着便疾步赶上来。
屋内不过是两溜大通铺和顶墙的桌柜,并无可藏身处,小夜进了屋子哪还跑得掉,被杨妈妈堵到角落一把擒了,扬手几下打在身上,小夜挣脱不开,身上吃痛,只得老实站了。
杨妈妈见她老实了,方才收了手,喝道:“少爷要见你,你给我老老实实的,敢再作妖看打不死你个小贱人!”
说着便手上用力拽着小夜出了院子。
小夜被她攥住右臂用力拉拽,肩膀疼痛难当。她右肩原就在驴老七手里落了伤,后又被罗娘子藤条打在旧有伤处上面,右臂便一直不甚灵便,若要拿取什么东西,需用左手一起捧托着,方才吃得住力,更不能举高。如今被杨妈妈拽着,直疼得她白了脸,哪还敢再挣扎,只得尽力跟上,力求拉扯力度小些。
杨妈妈几次下来只觉她不驯,担心她在主子面前冲撞不敬,心里揣着事,便不曾留意她忍痛,只冷着脸恐吓说教了她一路,直到进了风间阁的院门才住了声,拽着小夜走到门口,恭声禀了,方才入内。
进了屋子,用力把小夜按跪了,躬身道:“少爷,人带来了。”
蒋钧鸿寻声望来,见那日见的小娃娃小小一团被按着跪在地上,只把脸儿低着,一声不吭,便道:“起来吧,过来我细瞧瞧。”
“少爷。”杨妈妈带着几分踌躇,赔笑道:“这个小的十分不驯顺,可别叫她冲撞了少爷。”
“不驯?”蒋钧鸿听了只嗤的一笑:“她才多大?能不驯到哪里去?”说着一摆手,“让她上前。”
杨妈妈只得又把小夜拽起来,推着她上前。
蒋钧鸿细细的打量一番面前这小娃娃,见她眉目分明肌肤如玉,长长的眼睫卷曲轻柔的盖在两颗乌溜溜的眼瞳上面,小脸只有巴掌大,下颏尖尖的,小嘴儿本就不大,更因紧张的缘故而紧紧抿着,只隐约露出一点点极浅的唇色,不由心中满意,伸指摩挲了一下小夜的脸颊,本还想摸弄一番头发,但见这小丫头头发看起来不甚清洁,便收了手。
“怎的好似瘦了些?”
杨妈妈见问,只得答道:“回少爷,她年纪小,身子骨儿不硬实,自打来了,三灾四病就没断过。”
蒋钧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又问:“可会什么?”
“回少爷,她十日里病上八日,因此老奴和罗娘子还不曾有教她技艺……”
一语未完,蒋钧鸿不耐的一摆手:“本公子问她的,你这婆子接什么话?没事做了是怎的?还不退下!”
杨妈妈冷不防吃了这一句,干瘦的脸上红白了一瞬,只得唯唯而退。
蒋钧鸿将小夜从头到脚检视几番,心中十分满意,便放缓了音色问她:“你姓叶?叫什么?”
小夜偷眼瞟一眼,见这个锦衣华服的玉面公子坐在椅上,神色并不凶恶,但她却因那日被迫目睹了那一场血淋淋的场景的缘故,内心已不将这些人看做好人,此时听见问话,不敢不回,也只得细声细气的说了小夜两个字。
“小叶?”
吴银儿从方才起就被使去廊侧茶房烧水泡茶,惊见杨妈妈领了小夜进了正房,心中焦急,但水未滚沸,她也不敢擅离,好容易挨着水滚了,匆忙冲泡了茶水,连壶带杯用茶盘托了,赶忙走了进来。
一进门便听见这一句,赶忙说道:“爷,我们这等女孩儿家有姓无名的常见的很。”
蒋钧鸿江湖之人,并不似深宅大院里那些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儿那般不通俗物,听了这话便也了然,只笑道:“回头拟个名儿赏你。”
说罢,见吴银儿搁了手上东西,正要斟茶,便手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腰,往怀里一带,漫不经心的将手探入了吴银儿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