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清丽秀美,吃起东西来却一点都不慢,至此不过短短两三句话的工夫,一盘子点心已是见了底,他毫不客气的又拽了一盘子近前,这才道:“别说的你好像多吃亏似得,再美味的东西,被你用过了,也是败了味道。”
谛琉哼了一声:“那你自己动手好了。”
少年闻言皱了皱眉,显然正在计算得失,同时还不忘一块接一块的往口中塞着点心,等这一盘子又吃完了,伸手想拿第三盘,却冷不防摸了个空,原来是被谛琉抢先一步端开了碟子。
少年啧了一声:“好吧,不过有言在先,人到手后你要先占虽然可以,但时日不能久了,不然还能给我剩下什么?”
谛琉这才眉开眼笑的把点心盘子递给少年,想到就快能得偿所愿,心喜的同时面上不由更显出一分夺人心魄的艳光来。
“那,便如此说定了。”
说完不禁眼波含嗔的瞥了一眼少年:“瞳熇,这一场交易,你可真是无本万利了。”
面对谛琉的娇嗔,瞳熇只翻个白眼,不大会工夫,已是把几盘子点心一口气扫了个干净,这才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上的糕点碎屑道:“各取所需,你也没什么好吃亏的。”
说着另一只手指间一弹,只将一枚滚圆的珠子弹到谛琉手中:“门户就在阎魔殿后殿高台之上。”
一句说完人已凭空不见,只留下遥遥的一句:“蜃元记得还我。”
*
到了第二日,玉夜起身之后照例在二楼寝室中稍作活动,临近午膳的时分,却提出要四处逛逛。
“这……神子,还是……”伏鸢有几分踌躇。
玉夜挑眉看着她:“怎么?是魔君有交代,不许我步出寝室?”
“不,不曾。”伏鸢无法,也只得扶住玉夜手臂:“神子随意即可。”
玉夜嗯了一声,任由她扶着,并不将她遣开,出了寝室,便是二楼回廊,每隔三五步不是壁悬书画,便是有精巧陈设,点缀着盆景珍玩,还在一处雕花三足架上放置着一个整块晶石剜出来的水晶缸,养了一对尾鳍形似蝶翼的金鱼,在里面自在游动。
玉夜到似是心情颇好,见了这双鱼儿便立住了脚,指尖轻叩着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缸壁逗弄了一会游鱼,这才举步下了楼梯。
小楼底层布局也是极为用心,虽然本身占地并不十分阔大,但在巧妙排布之下却丝毫不觉逼仄之意,反而有一股疏朗轩阔的开阖意味,晶莹剔透的紫色水晶珠帘将空间布局一分为二,内间摆放着书架案几,玉屏画卷,还有可供小息的软塌,外间则是八仙桌椅,透过前厅远眺,门外飞檐之下遮着窄窄一条悬水回廊,围着雕栏红柱,映着碧波荡漾,十分舒展胸臆。
……这魔君倒也还算有几分品味。
玉夜心中想着,在内间略看了看,还抽出书架上的书翻了翻,到都是些杂学游记之类,拿在手上略翻了翻就失了兴致,撩起那架盈盈欲滴的水晶珠帘到了外间。
伏琴伏鸢跟在身边,见她想要踏出楼门,伏琴只一味低眉垂首亦步亦趋,伏鸢反倒有几分不安:“神子,外面风寒,湿气又重,还是……”
话音出口,见玉夜并不答话,眼看就要步出楼门,伏鸢也只得赶紧冲伏琴道:“快去取斗篷来。”
伏琴怔了一下,这才赶忙反身上楼。
玉夜并不理会二婢的劝阻和作态,来到大开的楼门前,望着外面只隔着一条窄窄回廊的白玉浮桥,迈步踏出了楼门,伏鸢托扶着她一只手,紧紧跟随。
在门内看着波光粼粼温暖和煦的绝佳风景,却在玉夜甫一踏出楼门的那一刹那,扑面就是近乎极端的酷寒!
就这门内门外之间不过一步的距离,玉夜被这浓重到酷厉的魔气激得浑身一颤,整个人如坠冰窖,周身血肉几乎瞬间冰封的痛苦让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神子。”伏鸢察觉到玉夜这一瞬间的僵硬无力,扶着玉夜的手悄悄握住她手腕,不动声色的传了一缕气机,飞快的小声道:“这里魔气浓烈,神子不似我等身具魔元,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玉夜此刻全身发抖,牙关都止不住的打颤,一时根本没法做出任何回应,她丹元损毁气海重伤,哪里又提起得起护身气机?还是多亏了伏鸢悄悄传递的那一丝气机护住心脉,这才没有晕过去,此时全身都失了力道,身不由己的靠在伏鸢身上,任由她半扶半抱的将自己扶回了楼内。
此时伏琴也抱着一领啸雪貂的斗篷回来,一见此景,赶忙上前帮着伏鸢一起,将玉夜小心翼翼的扶到里间的软塌上,又抖开手中皮毛厚实温暖的斗篷把她整个裹住。
伏鸢转身倒了热茶,连杯一起送到玉夜手中,见她手抖得捧不住茶杯,只得自己用手围在外面帮她端稳,这才免得了热茶泼洒一身。
玉夜裹着貂裘,捧着热茶,依旧在止不住的哆嗦——那浓烈到有如实质的魔气只在方才那短短一瞬,就已是丝丝缕缕的浸入了她重伤残破的气海,若是她丹元完好气海充盈的往日,自是不惧这魔气侵体,但此时却着实吃了苦头。
半合着双眼,尽量平稳的缓缓吐纳着气息,直过了约一盏茶时,玉夜方才渐渐止了冷颤,觉得了手中茶杯的暖意,二婢见她面色有了好转,也不由松了口气。
缓过神来的玉夜不由心内苦笑——怪道这魔君不派人把守看管,又只有这两名修为平平的侍婢照管日常,却原来就算一个人都没有,她也走不出这座牢笼。
……在那般极浓极烈的魔氛的包围之下,魔界中人身具魔元,天生亲近魔氛,在此只会觉得有益其身,但自己丹元损毁,除了在他划出的这方寸之地内乖乖监禁之外,根本是一步都踏不出去。
……只是此处魔气这般浓郁厚重,却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围绕着此处的那一湖碧波,只怕也不是平常的湖水。
终究是身体虚乏,又被这魔气激了一下,玉夜未免有几分精神不支,搁下手中已经渐温的茶杯,向伏鸢温声道:“我小憩片刻……方才多谢你了。”
伏鸢似是不料玉夜会向她道谢,怔了一下方才赶紧应声,一时想说不必客气,却见玉夜已经靠在贵妃榻上合了双目,又咽下了未出口的话音,只重新换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搁在榻旁的案几上,自己和伏琴两人悄声退下。
玉夜心知自己如今暂时无法可想,心中不免闷闷,只是到底身体虚乏,合着双眼没过多久就渐渐朦胧欲睡。
正神思困顿间,身前却是红衣一闪,一道陌生的身影无声无息的立在了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