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离身处的地方,乃是一处与阎魔殿相隔并不算多远的地下暗牢之内,地底阴森酷寒,曲折幽深,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极为严密,更是设有不计其数的机关法阵加以警戒。
岚羽刚一进入就黑了脸,那对晶蓝的凤眸之中已是含了杀机:“这——就是你们魔君口中的留人做客?”
“阁下无须恼怒。”箓溟语气十分客气:“神卫大人所在之处是极为整洁用心的。”
口中说着,脚步不停:“请随我来。”
岚羽此刻纵是起了怒意,也只得紧紧跟随,毕竟,还是要先见到朱离本人再说其他。
这一地底暗牢范围竟是极广,两人一前一后行了半晌,转过好几处岔路和弯道,不知入内多深,总算才来到一处岔道的尽头,一扇厚重的精金铁门将整个通道封得死死的,滴水不透,门上刻着繁复交叠的封禁符文。
岚羽冷冷的抛着手中的绣球灯不说话,逼视着箓溟唤过看守将大门开启。
门后却又是一条通路,再转过一弯,方才终于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间空间并不算很狭**仄的囚室,厚重坚硬的山岩被整块掏出一个偌大的空间,岩壁之上自是刻了数不清的阵法,而后更用精金整体进行了一遍浇筑,别说是风雨不透了,根本连什么都透不了,牢门到不是密封的铁门,而只是粗如臂膀的精金铁棍焊死而成,一眼望去,里面到还真算得上整洁干净,甚至还有床榻桌椅和锦被软枕之类。
看见朱离的一瞬间,岚羽狭长的凤眸不由惊讶的睁圆了几分。
朱离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有镣铐加身,而是盘膝坐在囚室正中的精金地面上,腰背笔直,肃容垂目,正在静心暝观。
而让人惊讶的,却是此时正由朱离周身不断逸散出金色的神格辉光!
宛若实质的神格光辉直接溢出体外,在他身后形成数道巨大的金色光轮。
每一个光轮都由灵台识海渐渐扩散而出,随着缓慢的扩大光线也在逐步增强,在溢出体外达到最大规模的时候神光已是宛若实质,随后在扩展到顶点之后又平和缓慢的逐渐回缩,光轮上附着的神格光辉也一并渐渐收缩,点滴不漏的最终重返灵台。
神光烁烁,周而复始。
整间囚室都被朱离有若沉稳呼吸般的不断规律波动辉映得光明耀眼纤毫毕现,应在门外负责监视看守的四名卫士对这宛若实质的神格光辉十分忌惮,早就避得远远的。
这一场景,不要说是岚羽,就连箓溟都怔了。
自这名神卫束手就擒被魔君带回之后,便犹如隐形人一样既不吵闹也不曾有尝试过什么企图,当初他还亲自前来看过一眼,也是如这般笔直端正的内视暝观,彼时他还曾心中暗道这个神卫倒是懂得识时务,谁知他……
箓溟惊讶之下不由自主出声道:“怎……”
这一个字刚出口,冷不防身侧就是一股巨力把他一把按到了通道冰冷的精金墙壁上。
“你敢再说一个字——”岚羽一手抱着那盏琉晶灯,一手揪着他的衣领,嗓音压到极低,整个前臂和手肘死死的压住箓溟的胸口,那双凤眸之中毫不掩饰的森冷杀意如刀锋一般直直刮在箓溟脸上。
“——我弄死你!”
箓溟心内实在是惊愕,不由一时走了神,大意之下被近在咫尺的岚羽快如闪电般的一把掼到墙上,后背撞到墙壁,这才回过神来,摆手止住那几名大惊失色抽出兵刃意欲上前围攻的看守,压低音色冲岚羽道:“我知道了,放手!”
岚羽目光森寒的注视了他一刻,这才后退一步,松开了他的脖领。
箓溟微出口气,皱着眉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在为了莲池与神界博弈的如今,与神卫无端起了干戈并不是件明智之事,何况……他瞥了一眼依旧纹丝不动不知外物的朱离……这人目前也确实不宜惊动,也难怪他这同僚会这般反应。
岚羽放了手,却仍目光锐利的盯牢箓溟不放,箓溟耸耸肩,索性退开几步,离远了些,岚羽这才收回目光重新望住朱离。
——这家伙……在这个时刻居然要突破境界了!
心中想着,再次冷眼扫了一遍箓溟和那几个如临大敌的守卫,轻哼了一声,干脆自己也盘坐在了地上,和朱离隔着牢门,一内一外,怀中还抱着那盏琉晶绣球灯不放,心念动处,细韧纤长的牵星线凭空乍现,瞬间便织就一座防护法阵,将他自己围在中心的同时,也将这整座囚笼门口堵得严丝合缝。
箓溟嘴角抽了抽——这人还真是防他们跟防贼似得……至于吗!
摆手制止了见到魂器出手意欲有所动作的看守,自己索性抱臂靠在了墙上。
……要等就等吧。
朱离此刻灵台之中一片澄明,波澜壮阔的识海深处不断映现出当日在饿鬼道中意欲燃魂破障时神格突破极限后看到的那一条条万物之则,在他不断轻微波动的识海之中映现出的那一条条无形无质的天道法则,有的甫一出现就模糊消散,有的则停留在识海之内数息之后方才消散,朱离心思一片沉静,没有丝毫急躁与迫切,自身气海稳稳运转,丹元莹润,纵然身处魔境,又是在囚笼之中,仍有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氛被不断的吸纳入气海之中,再随着气机一并游走全身。
随着气机轻缓而又规律的不断往复,灵台识海愈加澄澈,四周密布的一重重禁锢符文已无法隔断他自身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和感应,这是无我之境。
冥神之际,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的饿鬼道之中,那一日,是存着必死之心,置自身性命于物外,没有考虑过有何回报,有何求取,有何斩获,只是赌上自己魂归天地也要突破界障的孤注一掷。
就是在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瞬,维系着整个天道运转,构成了所有万物形态和本质的至高法则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清晰而又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