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神阙宫范围,明炎终于长出口气,将手一松,净煌稳稳的悬空竖立。
随着他双手扣出一个极为复杂的手印,只见那煌焰围绕烈烈舞动的剑身火焰之中,缓缓分离出了一束明光耀眼的焰光来。
明澈的焰光仔细看去能隐隐分辨出似人的轮廓外形,但先前隐匿在净煌那通体明艳的火光之中,与其几乎化为一体,直至此时,方才籍由缓缓分离而逐渐清晰。
明炎手印不断变幻,那束原本只有不到尺长的澄澈焰光仿佛凭空得到了助燃一般,火光骤然转烈,熊熊之态迅速壮大,几息之间就已是约有人高的一蓬烈焰。
下一瞬间,围绕这蓬烈火,凭空已是数道细而明亮的火线迅速描绘出一座复杂精密的符文法阵,将已开始隐约辨得出样貌的那蓬火光围在阵眼当中。
明炎一声清喝,火焰咒印登时暴烈燃烧,随后几成一片火海的咒印线条迅速向着阵眼汇聚而去,几息之间就尽数没入了阵眼当中那蓬愈加神光炽烈的火焰当中,此时火焰聚拢而成的人形愈加清晰,已经依稀可辩玉夜的形貌,意态安详的合着眼,状若沉睡。
而后,焰光乍敛,受到火光照耀的这一方天地仿佛骤然一暗,立在明炎凌华二人面前的,已是玉夜本人。
尚在沉睡的玉夜甫一现身就被凌华一把抱住,扶在怀里,上下仔细把她打量一遍,不由双眉微皱:“她怎……”
明炎此时脸色很有几分苍白,见凌华狐疑,只道:“她颈上那金环十分霸道,将她灵台识海尽数锁死,不能动用灵识配合,在魔界我又不便有何动作,未免此举有所妨碍,索性就让她睡上一觉,也算是当前唯一能降低风险的办法了。”
凌华闻言皱眉望住那个金环,伸手试了一下,丹元催动,却石沉大海,凌华沉吟一下,心念动处,噬月已是召出灵台。
缩小到只有掌心大小的弦月型魂器显得异常小巧精致,凌华执在手中,弦月一端的锐利尖锋轻巧准确的小心勾住金环的环身,而后凌华神魂催动的瞬间一声低低的清喝,手腕猛然发力。
然而下一瞬间她却轻哼了一声,脸色瞬间一白——发力的同时,她的灵台猛然巨震,由噬月传递回识海的是一阵钝钝的痛楚,那是魂器在奋力达成目标时遇到的坚不可摧无法撼动的巨大阻力造成的。
玉夜沉睡中似是觉得颈上不适,眉头微皱的轻哼了声。
“小心。”明炎低声道:“这东西来历只怕有异,怕不是那么好弄开的。”
凌华眉头皱得死紧,噬月无法建功,只得重新收回灵台,仔细看了看,这金环竟是浑然一体,连个缝隙都没有,虽是有心再以魂器附加以神格烙印一试,但心中确实没把握。
更何况,这玩意紧扣着玉夜脖颈,万一一个不好,东西没取下来,反而伤了她,那才更是棘手。
“这东西该如何是好?”凌华皱着眉低声道。
“这是魔君闇罗给她弄上的,我也不敢确定除了禁锁灵台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玄机。”明炎也是双眉紧皱:“总之,为防万一,这东西没取下来之前一步也不能让她踏出神阙宫,有灵枢遮蔽阻隔,也能防着那魔君能以心意操控此环。”
两人这一番对答,玉夜却始终未醒,伏在凌华怀里睡得香香的。
明炎不禁摇头一笑:“让她睡吧,在阎魔界怕是始终没好生休息过——送她回寝宫,我去接应岚羽朱离。”
*
在明炎岚羽成功脱出了魔境范围之后不久,闇罗终于在箓溟的回忆叙述中明了了这一场瞒天过海的计谋的来龙去脉。
不要说是闇罗,就连谛琉都听愣了。
——此事若真是那名火焰修为精妙高深的神卫一手策划定计的话,其人心智何其缜密!
不仅仅是在碧波楼内以精深的火焰修为瞒过了闇罗的耳目,将神子幻化为火焰携出囚笼,更在同时留下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幻像顶替。
回到阎魔殿中又以异常冷静的态度瞒过了始终守在一旁的箓溟,并当着他的面,似乎毫不在意的将线索隐隐的引向了那盏灯。
而后那名蓝眼的神卫便开始以那灯盏作为目标,若非是自己当时被烦的将灯送了他,想必他也必定会找出其他借口来将灯索要到手才是。
从那之后,他便一直都在做戏!
难怪在暗牢之中见到同僚在进阶的时候他在尽快退走和为其护法之间选择了护法,若是彼时神子真的在他手中,怎么可能会肯平白耽搁?在当时而言他多延迟一刻就会多一刻被发现的危险,又有什么是比迅速带着神子离开魔界更加重要的?
但他彼时却是选择了为同僚进阶而守在一旁护法……
箓溟心中涩意更浓——若是自己当时能更心细一些的话……
而在他二人离开暗牢,踏上归程之后,此事几乎已经算是定局了。
先是否决了由天魔界返回的来时路径而执意取道无色界,为的,就是给他们留下一种这二人要急着撤出魔境范围的假象——毕竟由天魔界离去的话,途经的魔境范围要比去往无色界大上一倍。
此后更是又当着追兵的面将戏做足,一人留下护着另一人逃走,而逃走的人又生怕别人不知道那灯珍贵似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它保护得风雨不透!宁可拼着自己屡次负伤,都不使灯盏有丝毫不妥!
这样的做派,而今想来是为了给那名先行离去的神卫争取时间,未免引起注意而从天魔界原途返回,路上想必不能出丝毫差错——毕竟,那人的魂器此时应是无法动用。
怪不得他离开阎魔殿的时候是将魂器执在手中,而非是收回灵台,想必是魂器附着的火光之内藏着神子,他无法连着神子一起收入灵台,所以才只能持之以手。
箓溟那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瞳带着十万分的悔意和酸涩的合了片刻——自己大意了!
被那名蓝眼神卫一番做作给骗了过去!是自己太过疏忽!明明不是没有蛛丝马迹,他却做到了视而不见!
也难怪他直到方才,才用出那枚遁术玉符!
先前他数番遇险,遍体鳞伤,都不曾用它来逃脱战团遁出界外!
是以虽然朱离在他面前用过了这东西,箓溟在见到岚羽之后也依然没有往这上面想——如果有此物在手,怎么可能会任自己落到那般不利的境地?
既然不用,那必定是没有!
想必只带了一枚,又已是给了先前那名神卫,这才自己只能拼死相抗……
而自己直到最后,直到他突兀的摸出玉符遁走了身形,都竟未能察觉到这是一个完美精妙的骗局!
若非是烛九阴的虚像一语道破玄机,只怕此时此刻他们还在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子和谛琉争斗得不死不休!
这份谋略,心智,彼此配合和临场应变,从头到尾完美展示了什么叫瞒天之计!参与其中的那三人缺一不可!只要有一人出了纰漏,整场筹谋都要功亏一篑!
而他们,确实配合无间!从无错漏!
箓溟以头触地,涩声道:“是我失察,请魔君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