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风在齐千禄的陪同下正在一处景色颇佳的水边闲谈,方才晚膳期间二人小酌了几杯,此时谈性正浓,齐千禄恰到好处的恭维也让他颇为受用,索性便令人找知客置办了茶果点心,趁着此处的山岚明月准备来一番风雅潇洒。
九华山上天高云淡明月当空,此地人力开挖的流水曲桥,引的是后山的一眼活泉之水,自是水色澄净透彻,映着明月微云,水边又有多年的桂树花开正浓,水中放养的各色锦鲤浮游聚散亦自成一景。
如此美景自是也有各色人等在此逗留,若非明日大会开幕,可能还会有人在此对酒当歌一番。
其实视野开阔风景上好的位置,都已被几大门派及有势力的江湖组织各自占了,当然也有不在此处的,但来了此地的人,自是按门派大小武功高低默契的瓜分了场所,至于闲散人等孤身游侠之类,便只能见缝插针的在些边沿角落,或者稍许逗留便自行离去。
蒋长风能在此占得一处,还有赖于白鹤门近年蒸蒸日上,颇为活跃,门主蒋长风武艺不弱,更因据说还有一些朝廷背景,因此也算有名有望门徒不少。
毕竟江湖中人提起朝廷虽总自觉孤高,但民不与官斗这是常识,因为不斗是不斗,斗起来是真惹不起——试问若真与朝廷撕破脸,扣个逆匪罪名,大军前来围剿的话,任你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所以,不屑归不屑,不惹归不惹,白鹤门既然有些门道,又没甚出格的地方,那平白招惹做什么,招惹了也是自己不占理。
故此蒋长风和齐千禄在此盘桓倒也确是潇洒惬意,四周自有门人散聚围守,不使他人近前。
蒋钧鸿却不耐烦喝茶品茗,与齐千禄和自家老爹告了罪,另去他处寻消遣,蒋长风心知这是儿子要去寻他相识的那些年轻一辈,只嘱咐一句不可贪杯,便由他去了,自有门人另行跟随。
当远处传来嘈杂惊呼的时候,包括蒋长风在内的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武林大会实在太鱼龙混杂,个把争斗并不稀奇,不过大会前夕就闹起来的倒是不多见……也不知是谁如此不顾大局……
众人尚未想完,眼前突然一花,蒋长风和齐千禄品茗的石桌上突如其来的立了一个人,瘦削颀长的身影几乎是一瞬间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背后衬着明月朗空,袍摆翻飞,居高临下的望着蒋长风。
此人出现的太过突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蒋长风皱眉刚想呵斥质问,来人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名背对着月光的狂徒竟然在石桌上一蹲,上身前倾凑到蒋长风面前,一双杀机四溢的蓝眸亮如寒星,逼视着他冷冷一笑:“老畜生,劳烦你认认,这个——”
他单臂将抓在手里的东西一提:“——就是你家小畜生?”
此时有那眼快的已是惊呼退开,只见此人瘦削利落的手臂平伸,手中紧紧扣着一人的顶骨天灵,修长的五指宛如利刃一般深深扣入头骨之中,轻松随意甚至漫不经心的单手提着,将那七窍流血的躯体举到了蒋长风的面前。
似乎怕他认不出,来人还转了下腕子,将尸体的头脸对准蒋长风。
——那熟悉的面孔上如今惨白一片,五官扭曲成一个极其痛楚而又惊悚的表情,眼耳口鼻尽数向外潺潺冒血,难以合拢的圆睁双目中早已没有任何生气,衬着潸潸的两行血泪,已经放大的瞳孔似乎在诉说死亡的恐惧一般,黑洞洞的望着蒋长风。
蒋长风目眦尽裂,悲怒交加:“钧鸿吾儿——”他直跳了起来,带翻了椅子都不自知。
大约是刚刚毙命,尸身还有着间歇的抽搐,然而所有人都清楚此人已是死绝了——任谁头颅上被戳了五个血洞都必定是死得不能再死!
突如其来的悲痛和狂怒有如晴天霹雳一样击中蒋长风,他来不及深究这陌生人因何要来杀人寻衅,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件事——
杀了他!
剁碎喂狗!!
为爱子报仇!!!
然而尚未等他扑上去,那名蹲踞在石桌之上的狂徒竟是颇为满意的点头道:“没杀错,很好!”
言罢什么动作都没做,既没挥臂也没抖腕,蒋钧鸿的尸身便如破布袋一样瞬间脱手砸中了蓄势待发的蒋长风。
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看着如日中天名望不低的白鹤门的门主,被他爱子的尸身迎面砸得倒飞出去,重重的仰躺在地。
肉体相击的瞬间响起的那声沉闷却响彻全场的闷响,足以向所有人证明这一击的力道之大。
而此人距离蒋长风还不到三步——能在如此短的距离内没有任何抡甩动作,手腕都没拧过一下,便将百十斤的重量直接贯出,还能有如此大的力道,这得是什么样的内力修为?
——这般修为,白鹤门的门主未必是对手!
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被爱子尸身砸倒在地的蒋长风,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还手。
蒋长风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迎面贯来的尸身不仅仅是让他倒飞倒地,那上面挟带的恐怖劲气更在接触的瞬间便轰散了他刚刚运转饱提的一身功力,他的毕生修为连一瞬的缓冲都没能做到便溃散无存,那强横的劲力势如破竹,震碎了他的任督二脉之后冲入丹田——就这样,白鹤门的门主在爱儿尸身的一扑之下筋骨尽碎,彻底废去了一身修为。
岚羽丝毫不担心这老畜生还有力气跑,掷出尸体之后在桌子上慢条斯理的站起身,刚要迈步,突然想起什么,微一偏头,凤眼看向此时已退到人群处的齐千禄。
“老畜生的朋友?”
虽是问句,却并不等人回答,只一瞬间身形便从茶桌上出现在人群所在,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单手一捏,便掐住了齐千禄的脖子。
齐千禄大惊失色,想要辩白已是不能发声,只得拼尽全身功力抓住岚羽的腕脉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又哪里掰得动?不论他如何扣住对方脉门发力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用处。
岚羽上下打量齐千禄一眼,露出一个冷笑:“那便也是老畜生!”
言罢五指一收,在场众人只听到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齐千禄已是无声无息的软了四肢,岚羽看都不看一眼,松手把捏碎了脖子的尸体一丢,转身向躺在地上的蒋长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