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这股沛然如涛的神魂压制,那声如万鬼齐喑一般的厉啸骤然衰减,众人压力顿弱,心神为之一清。
“抱元守一,纳气归元。”岚羽好容易想出句以凡人修行方式应该能听懂并领会的提点来,又不耐烦的瞥一眼悲不自胜的无为:“还不退后?想死自去服毒上吊,别在这碍事!”
见啸声被压制,清玄便止了厉啸,刺耳剜心的啸声戛然而止,耳畔骤然死寂,众多道人仍在气血翻涌,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失聪。
清玄止了呼啸,黑洞般的双眼却盯住岚羽身后的小夜不放,慢慢的躬了身,瞬间身形猛然暴涨,双手十指如勾,犹如闪电般直扑过来。
迎接他的,是划破长空的一道璀璨星光——
“岚羽!要活的!”
明炎一声急喝,岚羽一怔,仓促之间灵识贯入星曜,硬生生带偏了牵星线的斩落轨迹。
众人只听一声嚎叫,清玄身影已是仓皇后退,原处只留下一条手臂,黑气萦绕,血污淋漓。地面赫然一条巨大裂痕,狭窄幽深,蜿蜒数丈,竟是岚羽一击的余劲,切豆腐一般斩裂了坚硬的花岗石地面。
——这还是岚羽不欲波及凡人,不曾催动灵台,又已事先收手的结果,否则堂堂神卫本源魂器的蓄力一击足以撕裂这整座山顶让道观灰飞烟灭。
“你捣什么乱!”岚羽被明炎突兀的一句给碍了事,气急败坏回头狠瞪一眼明炎:“这玩意你要活的?你给我捉个看看?”
“要活的!”明炎脸上一片肃杀,口唇未动,只传音道:“才知它是不是祁枫!”
……啧!忘了那茬了!
岚羽咬着后槽牙,眉头皱得死紧。
……击杀倒是容易,可是活捉?
昊天神界自发现异邪阴魂侵占附体一事之后至今从未能活捉到过,更何况这里又有许多凡人在此,怎么捉活的?
当着人前又不能催化神格之力,神魂灵识也要收敛克制,他牵星线小巧隐蔽尚且一用即收避人耳目,明炎的净煌根本都没法现于人前,一概咒术阵法都怕吓着人解释不清没法用——捉活的?有难度啊……
明炎也是皱眉,要活捉只是他见异邪鬼魂的目标始终是小夜,脑筋急转联想到凌华来时提及的祁枫,以及他和岚羽假设的诡蜮余孽作祟的猜想,几条线一串联,不由起疑,眼见岚羽要当场斩杀,情急之下急呼出口而已。
然而说完自己也不禁苦笑——不怪那货瞪着自己一脸的咬牙切齿,这确实不好捉。
当年临渊之战虽是集三界之力拼尽全力将涌入裂隙的诡蜮异邪尽数斩杀,然而所有人都疏忽了一点——异蜮妖邪不受天道约束,死后魂魄也不入归墟,能力弱的纵然是直接消散,然而本就自身能力强悍的高阶异邪却能凭籍本源之力保持了神魂凝聚,魂魄形成了类似游魂般的存在。
然而因它们不是本处天道轮转产生的灵体,寻常探查鬼魂的方法对它们几乎无用,还是在莲脉一役之后,通过骸母源晶的残片经过炼制的法器,方能通过侵占身体的人的魂魄气机产生的异变而分辨被夺舍之人。
……他和岚羽也不过是因为二十八座神宫的镇宫灵枢都被予以了一枚源晶碎片,由各宫灵枢加以体察融汇,之后再传达给四极神卫各自熟稔,并对每人的宫徽有所加持,这才能察觉有异。
可若是那些异鬼邪灵根本不附体,或离体逃遁,那简直是滴水入海般无踪无迹!
就算是他和岚羽两人曾在临渊大战中直面异邪生死相搏,熟悉它们的波动和气息,也依旧无法追寻游魂状态下的异鬼,只能诛杀夺舍目标时将附体的魂魄一并诛灭而已。
……要活捉……确实不容易……
他二人这一句对答转念,不过一息之间,失了一条手臂的清玄已是再次狂怒长嚎,幸而这一次众人已有准备,纷纷提御真气抗衡。
原本围在四周的道人也已退后,曳影早将素萦和小西扶拽到后面角落尽量远离,司徒拖着无为也已退后几丈,无为本还不愿,挣扎道:“那……那是我太师叔,就算被妖邪侵体,也……也没有让旁人随意诛杀的道理……”
司徒无语看他一眼:“你待如何?”
无为一呆:“自然是……开坛做法驱逐妖鬼……”
司徒莫非叹口气二话不说运劲强行拽开,待退出战圈,方放了手,叹道:“你醒醒吧,清玄散人怕是已不在了,那个东西——”
他一指当中那狰狞咆哮似人却又非人的人影:“——你对付得了么?”
无为心知他说的是事实,但心中实在不忍见自己太师叔被人如此诛杀,就算……就算只是尸身,也要给他老人家留个全尸啊……
然而他虽修道,要斩妖除魔固然能量力而行,但是要不用武力不伤目标,只驱除夺舍妖鬼的话,却是必须要开坛做法或布下阵法请过三清写过敕表,方能行得的。
可如今清玄的模样,又怎可能让他如此做?
等听见明炎两人说要活捉,无为不禁又升起希望——
——或许……还能有救?若能活捉,待他开坛驱了恶灵,是不是还能救回太师叔?
不等他想完,受岚羽一击后退嘶嚎的清玄已是再度起身,肩膊断臂之处涌出一股黑雾,恍若活的一般弥散在断臂处翻滚盘绕,渐渐竟凝成实体。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滴的在伤口处快速构造出一条新的诡异肢体!
重组的肢体黝黑坚硬,长度有足有普通人臂的三倍,形态奇异而粗壮,掌上仅生四指,却奇长尖锐,利如刀锋,整条手臂遍布鳞甲,肘后突出数根锐利骨刺,乌光闪耀,小臂更是如锯齿一般一线鳞甲嶙峋突起,薄而锐利,不时有赤红光芒在这条妖异的手臂中沿着突起的脉络闪烁流窜。
所有人都看呆了,无为绝望的垂了头,神色竟一瞬间有了几分死灰——这个东西,果然不是他的太师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