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还是小夜修养了一段时日之后不论病情还是心绪,都渐渐有了好转,也有了力气下床走动。
明炎岚羽两人每日除了仔细照管她汤药饭食,还想方设法给她或做或买或雇人调理些各式新鲜点心之类,只尽量引她多吃些,弥补她被汤药顶得减了量的膳食,又费尽心思哄着她玩笑。
只不过灵安虽不贫困但也只是个县城罢了,离繁华簇锦却还差着距离,又是冬季,也没什么景色好赏玩,县城附近春暖花开时若是踏青还有些野趣,如今却是什么去处都没有。
岚羽本是捉了一只小小的雪貂幼仔给她玩,小夜欢喜的捧在手上摸了许久,却又不乐起来,央求他送回去,说小雪貂离了大雪貂就像她走丢离了他两个一样,肯定害怕的不行。
岚羽没奈何,只得又放了回去。
他们是旅居暂住,小夜又是病中,即便是街邻几个年纪相仿的孩童也都不熟悉,更兼那些孩子见她吃用穿戴都非比寻常也不敢和她玩闹兜揽,因此竟也找不到甚有趣的事物来给她消遣。
此时已是入了腊月,离除夕已不到月余,街市上倒逐渐热闹起来,这一日听闻客栈小二说有集市,二人便索性给她穿得暖暖的,又烧了小小的手炉给她抱着,带她去逛集市。
一路倒也还算热闹有趣,又见到一些新奇好玩的吃食,各给她买一点尝尝,却不敢让她多吃这类路边吃食,本是抱着她走了一段,小东西要自己走,便紧紧的牵着……谁知走着走着,小夜却站住不动了,怔了一瞬,用力挣开明炎的手跑向一边。
“小夜。”两人经过洛水拐子之事怎敢让她离了视线,赶忙跟了上去,却见小夜站在一个皮货摊子前,慢慢的蹲了下去。
小夜迷惑的看着头下尾上倒悬在皮货担子一端的苍灰色狼皮,狼头部位皮毛剥制得很完整,前额一点白斑清晰醒目,里面应是填了些稻草之类,撑起一个似是而非的轮廓,吻部几乎触地,小夜蹲着看看,伸手轻柔小心的摸了上去。
“毛毛……毛毛你怎么了……”摸了摸,没有任何反应,小夜又揪了揪依然直立的耳尖,轻飘飘的头部皮毛随即轻抬,松手,便又落了回去。
“……毛毛?”
小夜转年就要六岁,已不是不知事,乍一见到狼皮,脑子已是懵了,狼头部位填了些稻草,见有个头部形状,她便满怀希望的伸手去摸拽,却冷冰冰轻飘飘,小夜心内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又似是不明白,她抬头看看愣着不知这穿戴富贵的小女娃哪冒出来的那贩皮货的猎户,一把便扑了狼头把整张狼皮扯在怀里——
“坏人!坏人!你把毛毛……你把毛毛怎么了!”
小夜尖叫起来,眼眶中已是蓄了泪,抱着那一大张苍灰色的狼皮,起身就要扑打那个猎户,却踩到拖在地上的狼皮下摆,一个踉跄就要摔倒,明炎一把搂住她。
“哪里来的这小娃娃,你……”猎户正待呵斥,迎面被甩了张纸在脸上,胡乱抓了一看竟是张银票。
“拿了滚。”岚羽也不跟他废话,只蹲身安抚哭叫不止的小娃娃。
“你……”猎户本待还欲争执,一看银票数额顿时住了声,愣了愣,又是悻悻又是莫名又是窃喜,果然转身就走,连担子都不要了。
小夜本想追赶,被狼皮一绊又被明炎一扶,抬眼望去已是没了踪迹,她视线被泪水融得一团模糊,已是分不清谁是谁,只知周围都是人,低头,却是苍灰色的狼头,贴在她胸口,被她抱得紧了,里面稻草压塌了下去,狼头便瘪了一块,整个都变了形,她嚎啕大哭起来。
“不哭,小夜不哭……”明炎掏了帕子给她不住的揩着眼泪,小夜哪里能止得住?
街市上往来行人路过此处不由都渐渐止步,看着这衣饰华贵气度非凡的两人愁眉不展的守着个大哭的小娃娃束手无策。
岚羽打发走货郎,更是不知该怎么办,小夜已是把他哭慌了。
这小东西只刚降生头几个月时爱哭,那时是吃不饱,饿的,过了哺乳初期不再挨饿之后便很少哭泣,从洛水被拐卖凌虐了一身伤,见了他俩也是只有高兴欣喜,换牙疼得忍不住,也没掉过泪,就前些日子在灵犀观实在受了委屈,方才哭泣过,却也只是哽咽啜泣,如此大哭是从来没见过的。
这头狼的事,他两个也是早就听说了的。
先是司徒,对岚羽讲述路遇小夜救了她的过程的时候,就有着重提及,她在山林里竟是和狼为伴,狼竟也不伤她,不仅带着她在山林里绕圈躲避蒋长风派出搜寻的人手,晚间还让她依偎取暖,不然这小东西一身单薄破烂的单衣,怕不早要冻死在入秋的山林里。
后来小夜自己更时常同他们提起毛毛,言语中全然依赖和想念,再后更又允了会带她回去探望一番,谁知尚未成行便先一步在此见到了狼皮……
岚羽不知该怎么哄,只是被她嚎哭得心里直发颤。
小夜哭了一会只是不住,明炎看她只顾抱着狼皮哭,又见周围人更是多了,贩夫走卒都纷纷看过来,也只得先带她回客栈再说。
小夜已是哭得顾不得别的,被人抱着,她便抱着狼皮伏在人怀里哭,两人回了客栈把她放下,她便抱着狼皮伏在榻上哭。
小娃娃自己早已哭得没了力气,全身都软了,到后来更是哭得抽搐起来,把寸步不敢稍离的明炎岚羽吓白了脸,一边轻拍着她背心安抚着,一边用气机一点点的给她理着呼吸,幸而有他两个如此小心的守着,不然怕是方才就要哭晕过去。
司徒几人见是此事也都觉束手,这小娃娃一直心心念念着她的毛毛不忘,乍见到狼皮,心中焉能不痛?她又还小,难道还能劝她什么逝者已矣不成?
虽是这么想着,见她哭得太过,怕她伤身,也只得试着哄劝安慰,又哪里能管用,这下两个愁得没法的变成了六个,整个跨院都愁云惨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