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要赶在除夕之前入京,且入京之后还要整顿一番,倒是行程较紧,便是夜间也不停宿,每每入睡便只燃了安息香,将小夜抱在怀中减轻马车颠簸。
因晃动轻微,又有安息香焙护,小夜竟也能入睡,又将驾车的双马和二人原本的坐骑轮流驾辕,一路行来,也不过未到下旬就行至帝京。
饶是如此,岚羽还抱怨麻烦,只说舍了车马或寄存在城镇,趁她睡着用个遁术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么?非要如此紧赶慢赶作甚?
“你收了那些心思吧。”明炎没好气的道:“就是能避了旁人不知,你还能避了小夜不成?她一觉醒来不会问么?你要怎生告诉她?小夜渐渐大了,她又不是没脑子,不能再如她懵懂年纪时那般信口哄骗她,便是你以往那些胡乱唬她的做派,也都要改改才是。”
岚羽只得悻悻的不提,只是话虽如此说,因着时间太紧,到底还是夜间赶路的时候用了疾风咒提升车马速度,夜间路上杳无人迹,倒是极为避人耳目,即便是小夜每日醒来也察觉不到夜间行进时速非比寻常。
一时入了帝京,也已是年根,旁的先搁置不提,明炎先去找中人赁了处院落,位置倒是不错,只是他要的急迫,又临近除夕,不免价高,不过看了一眼,房舍满意,家具也是齐备的,倒也罢了。
前后不过半天时间,极为干脆利落,下半天便是采买了些仆佣,不过是几名洒扫浆洗和厨下,点了其中一个较为年长老于世故的做了管事,只叫他置办采买一应物品。
一应仆从未免私下议论,概因主家行止匆忙,哪有节下赁屋买人的?
又及只有两人和个孩童,确是极为惹眼。
只是明炎何等敏锐,不必听到议论便知这些人必定心内不安,只对他们笑道:“我们本是两个月前就应到京,只是路上遇事耽搁,又加上姐儿大病一场不得不修养,这才阻了行程,本也有遣了老成的家人先来打点,只是可怜路上遇了匪患伤了腿脚,竟只能原地养伤未能先至,不然也不必这般忙乱,如今我等虽是入京迟了,但也没有住在客栈过年的道理,所以方才如此匆忙,说不得也是你们辛苦些日子。”
他笑一下又道:“此房舍也是租赁不是购置,过完年入京事情办完,预计半年之内我们也就退租回程,那时不论是否需要尔等跟随,都具会发还了你们身契。”
他话音一顿,“只是若在此期间侍候不好,有惫懒懈怠,不用心着意,乃至聚赌偷盗等事的话,我二人也不是好唬的,必是要严加惩戒,或发卖或送官绝不容情。”
下人听了哪还有什么不愿,侍候时间又短,主家人口又简单,统共两大一小,并不难伺候,不过用心侍奉几个月——长也长不到一年,便能发还身契消了奴籍,清清白白挣个良民出身,这简直就是天上掉的好事,当下人人都打起精神,各自尽心竭力,一丝错儿也不肯有。
不过几日,一应床帐桌帷餐茶器具等等具已置办齐备,管事定期将后厨和一应开销写一篇账,明炎到并不时常查阅。
总归这些人他并不打算长用,否则也不会许了离京之时还他们身契,所以下人各自品行如何办事手段之类他也懒得甄别,总之他和岚羽两人事少,这些人能打点好小夜就行。
因此每日里必要过目的竟不是账册,而是小夜的一日三餐和茶水点心。
如是过了几日,一应下仆全看出来了,这个小小的姐儿才是主人家最要紧之人,更是不敢怠慢。
岚羽因明炎路上之言,为了不再太过异于常人,倒也每日陪着小夜吃些东西做个样子,只是还每每嫌弃,倒把厨下弄得战战兢兢,使出全身解数,一应饭菜点心无不精心,只怕被主家嫌弃本事不够要换人。
明炎看在眼里只是好笑,也不说破,由着他们挖空心思精心整治,反正是小夜受益——这小东西入了帝京之后因南北风俗口味的关系,一时比较新鲜,加上厨下又调配得极精致用心,倒是比路上吃的多些,等到年下,小脸上已是病容去了大半,渐渐恢复了气色。
因着主家宽和少事,一应下仆们做了些时日之后便渐渐摸准了主家的脾气,总归就是姐儿衣食用品怠慢不得,旁的便是偶然犯了小错也不会被苛责。
被点了管事的名叫林诚,见了这般情景,又见主家唯一的姐儿身边没甚服侍的人,便壮着胆子荐了他本家的侄女儿。
明炎让他带来一看,倒是个才及笄的女孩儿家,叫做林月,幼时已经订了亲,因着男方守孝,还有两年才会过门。
她却是个良家女儿,并不是奴籍,本听说入内宅伺候姐儿,她担心要签身契,还有些不愿,是林诚劝了,说主家事少且宽厚待人,又是短期,只要不犯大错,不出一年便能发还身契再挣出来,再三劝说方才肯了。
见她周正整洁,问了些话也并不忸怩作态,明炎便留了她,也不签她身契,只签了个一年之期的用工文书。
林月心内暗自高兴,不管将来挣多挣少,总是不必为奴一场。
“一概粗活都不必你做,你只管小夜的贴身起居,我们并不在此长留,因此也不愿添许多人手,说不得你辛苦些,忙不来的可以请后面的许嫂帮手,把小姐伺候妥善,旁的都不需管。”
明炎说道:“只是姐儿交了你,一概干系就全在你身上,回头要是小姐屋内少了什么,或是天暖天寒穿得哪里不妥帖病了,我也不问旁人只问你。”
当下又牵了小夜来认人,小夜见了林月,想了想,张口唤了小姐姐,把林月慌得连连摇手说使不得,还是明炎笑着牵着她手教她只需叫姓名。
倒是林月初来乍到,过了几日方才习惯,不禁暗自庆幸,因为使得着她的事确实极少,不过是小夜晨起穿衣梳头洗漱晚间沐浴更衣,就只打发好小夜的衣饰和贴身之事,其余一概竟都不需她忙些什么,到惹得她整日闲暇,直如副小姐也似,到让她惴惴不安了好几日。
林月自家惴惴不提,小夜也颇不习惯。
白日还罢了,晚间本是林月伴着她同室而眠,方便夜间伺候茶水,但是小夜在明炎岚羽二人身边睡惯了,第一日就揉着眼睛要找他俩,林月怎生哄劝都不行。
入了夜又不敢让小夜出屋怕她冻着,主家两人都是青年男子她自家一个丫鬟又不便去叩主人卧房,左右为难半晌,只得再三叮嘱小夜稍候她片刻,又叫了许嫂暂时看顾,她自己提着灯笼跑去找了林诚,又让林诚跑去找家主。
结果大半夜的明炎还不知去了哪里,并不在卧房,只得又战战兢兢去叩岚羽的房门,倒是一叩即开,岚羽听了也只一笑,并未责怪,让他自去了,自己来了小夜这里哄她睡,只让林月去偏房歇息。
如此这般也竟成了惯例,每日晚间还是明炎岚羽二人陪伴小夜,林月自去偏房安睡,竟连贴身侍女当做的守夜都不需她做了,直闹得林月每日里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