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外间,林月林诚也已吃必,明炎岚羽两人待仆佣都不苛待,因是在外用晚膳,便给他二人也叫了一桌二等素肴,叫他二人在外间自吃,车夫处也有赏下饭菜,自是也已吃必。
因着天色晚了,怕小夜会冷,林月给她外面罩了银狐的斗篷,仔细系了,又将手炉添了炭给她拿着,这才退到一边。
见小夜穿着妥帖了,明炎才牵了她小手出了房门,当下便有知客僧人恭恭敬敬的迎上来询问施主是否再歇息片刻。
两人自是辞了,牵了小夜准备登车回转,行出不远,不妨近旁一侧月亮门内几个女子看过来,其中一人便哎了一声,笑了。
小夜一转头,看见个妇人穿着秋香色上衣,蜜合色裙子,外面罩了灰鼠斗篷,身边跟着几个丫鬟模样的人。
她偏着头眼睛眨了眨,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说道:“是河边等船坐时送我小花球的小婶婶。”
明炎一笑,摸摸她头道:“要叫夫人。”
小夜哦了一声,把捧着的手炉递给林月,端端正正福了福身:“夫人好。”
慕容嫣乍见到洛水边遇过的小女童,见她依旧是那番聪明灵巧玉雪可爱的模样,喜欢得不行,弯身握了小夜的手笑道:“哎呀,你也到京里来了?这可是好呢,你住在哪?回头我接你去我那里做客玩耍,可好不好呢?”
小夜想了想,仰头望望明炎,明炎垂目一笑,客气道:“我二人独自带她在此过年,看一番京中的繁华,不过盘桓些日子罢了,却并无女眷随行,若贸然去府上拜访夫人,怕是于礼不合。”
慕容嫣不禁有些失落……非亲非故,确实不便如此,便是京中走动往来,也都是女眷相互之间,男人应酬却是不与女眷混在一处,若是要接这小姑娘入府玩耍,还是要邀她长辈一起方可,可她并无女性长辈在此……怎么也没有只派车接人家一个稚龄幼童过府做客的道理,便是接了,人家家长也必是不肯放行的。
虽是失望,慕容嫣却只是不舍小夜:“不知你们住在谁家?我去登门拜访也是可以的。”
“夫人喜爱小夜,这是她的福气,只是我等只是赁屋暂居,并未投靠亲友。”明炎笑了笑不说了。
慕容嫣听了,实在没奈何,也只得长叹一声,摸着小夜的手儿道:“等我的莲儿病好了,我引她来此赏花玩耍,到时告诉你来,让莲儿跟你做个玩伴,那时便就方便了。”……小姐妹手帕交彼此之间相邀倒是可行的。
因着天色晚了,明炎一行要带小夜回城,实在不便久留,便与慕容嫣道别,只说:“我等还要赶回城,不然关了城门却是麻烦,小夜既得夫人青眼,日后我可教她给夫人写信问候。”
慕容嫣虽是不舍,却天色不早,实是没有再留人的道理,也只得依依不舍的摩挲着小夜送了一程,又特特的告诉她写信,互留了府上地址,又当面叮嘱了丫鬟,只说回府后记得嘱咐门上,有她署名的信件勿要及时通传,方才放了手,望着小夜乖巧的和她行礼道别,眼巴巴直望到小身影出了寺门才罢了。
“夫人,天晚风寒,回房吧。”裁云扶着慕容嫣的手道。
“唉。”慕容嫣怅然一叹:“我那莲儿若是不病,现在必定也是这般可爱。”
“小小姐必是会好的,到时再引了这小姑娘入府玩耍,两人玩做一处,那时夫人且看看,必定小小姐比她还灵巧聪慧呢。”
小夜放着自己和林月的那架马车不肯坐,定是要跟明炎一起,林月早就习惯了自家小姐喜欢粘着两位家主的事情,自去独乘。
等她上了马车,抱着小手炉趴在几子上,想了想,实在想不明白,便拽着明炎的袖子问道:“为什么小婶婶是贺慕容氏,却又住在王府呢?是投亲吗?”
明炎忍不住就笑了:“小笨蛋,此处说王府,指的是王爷府邸,并不是王姓人家的宅院。”
见小夜眨着眼睛,明炎便给她解释道:“所谓王爷就是世间帝王之家的男子,一辈皇子里面,拣出一个做了皇帝,剩下的就会封王,各赐封地,不过多半都是去到封地居住的,留在京中的并不多见,不过不论居于何处,他们的宅邸都统称是王府——王字在此处指的是官爵,不是姓氏,单独的正式称呼则还要再加上封号在前的。”
小夜想了想,一拍手道:“我懂了,小婶婶的夫君是皇帝的儿子,所以是住王府。”
“是先帝的儿子——现在皇帝的儿子还没封王呢。”明炎捏捏她小脸。
小夜哦了一声,想了想却又忽然问道:“那我呢?我姓什么呀?”
窗外并辔而行的岚羽笑道:“你就姓小,小不点的小,小坏蛋的小。”话音刚落,就又惹来一声坏喵的娇嗔。
“听他胡说。”明炎笑着摸摸小夜的头发:“你……嗯,你父亲姓韩,所以你也姓韩,只是叫小夜叫惯了,连名带姓一起念,听起来怪冷的。”
韩夜,寒夜,好吧,是怪冷的。
小夜自己念了念,也觉得还是小夜好听,便丢开手不想了。
明炎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的?”
“今天梅花园子里遇到那个帮我给兔子做眼睛的大哥哥嘛。”小夜答道:“他问我叫什么,我说了,又问姓什么,我没答上来呢。”
明炎闻言笑了笑:“好啦,今后再有人问,你便知道要怎么答了,也是我们不好,一直叫你小夜小夜叫惯了,也忘记要告诉你知道。”
小夜嗯了一声,捂着嘴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刚吃得那样饱,又没走两步便窝在车上坐着,可不许睡,等到家停一停再睡吧。”
话虽是这样说,但眼见这小东西嘟着嘴巴只往他身上一偎,娇娇懒懒的赖住不肯起来,明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忍着困,也只好把她搂到怀里,给她把银狐斗篷解了,当做小被子一样给盖好,又轻轻拆散了丫髻,掖紧了狐裘边沿。
“睡吧,到家我叫你。”
车行速度并不算疾,由大相国寺至京的道路又极平坦,车身只有轻微摇晃,并不颠簸,不一刻小夜呼吸已是轻缓了下来,窗外岚羽笑了一下道:“吃饱就睡都不见长肉……头发拿回来了?”
“一根落发而已,拿回来作甚?”明炎垂眼轻哼了一声:“毁去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