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熊笆斗一般硕大的头骨,手指轻轻一按,就是一个坑,暗卫心惊的同时,难以置信的又按了两下,整个熊头竟如同一只软皮水囊也似,随着他的按压变换着形状。
……这般情状,难道是整个头骨都碎了?可江湖上内家功夫修到了位的高手们,虽然运劲之下碎骨断筋也不罕见,但这可是头骨啊,就算是击碎了头骨,也不过是局部破裂,绝无可能会呈现这般诡异的软化。
其中一名暗卫犹是不敢相信,干脆用那先前夺来的兵马司下属配发的腰刀当头一刀就划向了熊头。
然后……就如同划破了一只破布袋一般,鲜血和着白花花的脑浆顷刻之间就涌了一地!
锋锐的刀尖试探了两下,那暗卫手中就挑起了一片熊皮。
说是熊皮也并不贴切,因为在那原本覆盖包裹头部的皮毛之下,还完整的粘着一层碎骨!
就好似涂了厚胶的牛皮上粘了一层砂砾一般,那原本应该是厚实坚硬的颅骨碎得十分均匀整齐,就这样大喇喇的被挑在了刀尖之上。
……这种事,有可能吗?这是怎么办到的?做到这事的,又是谁?!
在场暗卫面面相觑。
贺景之到底还是心性跳脱,而且虽然年纪还不大,却也已经参与过几年的秋狩,皇家男儿,到了十岁往上,就都被许可下场一同狩猎,是以他和贺牧之也不是没杀过野物,只是没猎过虎豹熊罴罢了,此刻见了这黑熊这等离奇的死法,惊奇之下上前几步伸手就去摸那被暗卫挑在刀尖上的黑熊头皮。
“主子,碰不得!”
那暗卫统领吓了一跳急忙制止,却又不敢伸手拉扯,只眼睁睁看着贺景之摸了两下才收了手。
“景之!”贺牧之也是吓了一跳——这畜生如此蹊跷,不说远避就算了,还上赶着去摸,这异母兄弟也没比自己小多少,怎么这般让人不省心!
他这里心中担忧,贺景之却恍然不觉自己举动有哪里不对,只半是惊讶半是兴奋的冲他道:“我的天,那骨头碎得还没米粒大,这是什么功夫?”
贺牧之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有心想教训他几句,又顾忌此地人多不好开口,也只得按下。
那暗卫统领上前两步,低声道:“主子,此地不宜久留……”
一语未完就被贺景之打断了:“这畜生不是已经死透了?又还怕什么?”说着,脚尖还踢了踢那熊尸。
暗卫噎了一下……就是那熊死得蹊跷,所以才不宜久留啊!此处竟然有人身具这般功夫,虽说并不一定就是歹人,但这等来路不明的强者混迹在人群之中,就是敌暗我明,万一有甚不妥之处,他们就算是拼死相护,只怕也不是容易事……
只是这等心思却不好明说,到让这暗卫一时没了词。
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那墙角人群中骤然传出一声惊呼。
却是那林月先前得了岚羽的话就死死闭着眼,直到此时,听见适才贺景之那句‘死透了’,这才敢睁眼,结果眼皮一开,冷不丁就瞧见了当街那头硕大的熊尸,以及那红白相间淌了一地的脑浆和鲜血,和那被一刀剖开之后又被刀尖乱搅了一气连眼耳口鼻都变了形的熊脸,这般刺激的场景林月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家这辈子都没见过,是以乍见之下只一声尖叫,就又死死的闭了眼。
这突兀的一嗓子,一时间吸引了不少视线,待看清是个受惊的婢女,就又纷纷移开了目光。
这等场景对于姑娘家确实太骇人了些……贺牧之心中转着念头,眼光却是盯在林月手中的竹筒上。
——那里面盛着的……
他若有所思的回望了熊尸一眼。
……没记错的话,这姑娘是在太白楼里见过的跟在那女童身后的婢女……那么,出手的人……贺牧之望了望始终抱着小夜的明炎,又将目光转向没事人一般的岚羽……
就在贺牧之在要不要上前致谢并结交一番之间略作犹豫的时候,这西市长街东西两侧竟同时传来一阵喧哗!
长街东侧适才便聚拢了大量人群,拥拥塞塞,也正是因此方才将他二人阻在了这里,无法继续前行,而此刻那水泄不通的密集人流之中却渐渐分出一条路来。
怀王府的管家福生领着一队盔甲鲜明刀枪雪亮的王府近卫一路挥舞着长鞭,同时加上长枪蛮横的挥拨,驱赶呼喝,硬生生的将人群给分出一条通路。
福生眼尖,早一眼望到牧之景之二兄弟,还有地上那头熊尸,惊住了一瞬,忙不迭的赶了过来,连行礼都忘了,先将他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待看清了两人都安然无恙,福生这才长出口气:“我的祖宗们哎,答应得好好的回宫又乱跑,可是吓死人了。”
福生这一趟差事,可真是跑得他焦头烂额!
原本是怀王贺若兰得了急令,匆匆回转的时候并未留意这两兄弟是否有乖乖跟在后面,等发现后边没人的时候已经到了宫门外了,又好气又好笑之下,他也没空耽搁,只叫福生火速回转西市寻人。
结果福生马不停蹄的跑回了西市,却被拦在街东口根本进不来!
彼时这街中混乱已起,慌乱的人流潮水一般尽数涌向东边街口,福生虽然也带着两名王府随从,却又哪里挤得进去?逆着人流挤了半天还险些被人将自己给挤倒。
福生脑子也是聪明的,眼见人群慌乱,从里往外这般溃逃,里边必定已是出了乱子!别的都还好说,可那两位那可是龙子凤孙!若是已经去了别处不在西市也就罢了,若是仍在里面的话……
福生光是想着都觉得手心里往外冒冷汗。
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只派那两名随从飞奔回怀王府调动王府近卫,自己守在街口不错眼的盯着,试图从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分辨出那兄弟二人。
这又怎么可能看得着?!
于是等随从带了近卫回来,福生一不做二不休,也再顾不得那些无辜民众,只勒令近卫们不论手段,甚至不惜伤人,这才拼了命一般开出了一条路来,此时眼见了这一塌糊涂的熊尸,早就白了脸,等反复将他兄弟二人检视一番没发现有甚不妥,这才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