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府中,慕容嫣刚回到自己卧房,今日外面街上不知谁家放爆竹,离王府院墙近了些,噼啪之声传进了府内,莲儿便又闹了一场惊悸,尖叫嚎哭些胡言乱语,足折腾得半个王府都人仰马翻,直到最后脱了力方才浑浑噩噩的重新沉沉入睡,慕容嫣垂着泪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连午膳带晚膳点滴未进,此时此刻好容易回了院子,只觉得身心俱疲。
裁云绣月扶着慕容嫣在软塌坐了,又赶紧让小丫头去厨房传话给王妃摆膳上来——只要清淡适口好克化的。
厨房里很显然早就适应了王妃三五不时的就会因为小郡主的病而错过饭点的事,司厨自是早就备下了已经弄得半成的东西,此刻得了吩咐,灶火一开,也不过是一刻钟就齐备。
“夫人,用膳吧。”
织霞剪雾两个接了食盒,一样样的摆出来,王府的厨子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厢房之内顿时鲜香四溢。
慕容嫣一声不吭的靠着身后软软的大迎枕,双眼盯着头顶斜上方绣工繁复的帐顶出了半天神,直到剪雾又一次出声催促,方才回神:“先搁着吧,我这会子也吃不下什么。”
……身心俱疲,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倦意让慕容嫣连话都懒得说,又连着错过饭点,饿过了头,胃里反而觉不出饿了,只好似塞满了石头瓦砾,一味干涩鼓胀,沉甸甸的坠着人。
“夫人,今儿瞧着这菜色就是周娘子的手艺,她拿手的这椒麻鸡脯和五柳鱼,别人再做不出这个样儿的素菜来。”织霞一边往桌上布置一边笑道:“这三红粥也熬够了火候,我给夫人盛上一碗,配着点素炒的青笋和玫瑰小酱瓜,咸香爽脆,保准能开胃。”
慕容嫣听着贴身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抢着形容菜色,倒是笑了:“罢了,就把那粥拿来,就配上你说的青笋酱瓜端来这边几子上吧,别的我也没什么胃口,你们分了就是。”
裁云她们赶紧拿了描金的楠木托盘将慕容嫣点了的粥菜端来,摆放整齐,再配上几样精致的伴碟小菜,慕容嫣这才坐起身子。
那三红粥是用红参、红枣、红豆,配着上好的胭脂米,熬得黏黏稠稠,清香软烂,玫瑰小酱瓜也并非寻常人家吃的酱咸菜,而是只有小指长短嫩极的小黄瓜,几乎是才刚在藤上结出瓜来,趁着只有一点大就摘了,细盐略腌片刻,然后旺火急炒,临起锅加一点玫瑰酱,成菜极是爽脆鲜甜,别看仅是这一盘子素菜,如此寒冬时分只这一盘菜便抵得过寻常人家一个月的伙食。
这般菜肴吃在口中,慕容嫣也依旧有几分嚼蜡之感,倒是那碗粥软烂顺口,不知不觉间,也就用了一整碗,虽是心绪低沉,并未觉出如何美味,但总归热粥入腹,倦意和不适逐渐减了几分。
裁云想要再给慕容嫣盛第二碗,慕容嫣却已是摇头不肯吃了:“待会也就歇息了,吃多了不克化,你们拿去吃了就是。”
见她这般说,四个侍女也只得将膳食撤了下去,捧过香茶给慕容嫣漱了口,眼见她又靠在那出神,绣月这才近前道:“约莫晚膳前的时分,宫里小太监前来传话,说王爷那边一切安好,并无大事,叫夫人安心。”
慕容嫣依旧是靠在那懒怠动,口中却哼了一声:“一切安好?哄傻子呢。”
“夫人?”
“派去相国寺送应用之物的人手还是不准入内?见不着人?”
“是。”绣月垂头。
慕容嫣叹口气……她虽是自笙儿去后笃信佛道多年,但毕竟也不是无知女子,而今这京内气氛不对,贺若兰这一趟差事去得突兀,一去不回不说,竟还内外不通消息!
她接到贺若兰办差的口信之后原本也并未过多留意,只一心照料莲儿,直到贺若兰竟连着数日不归,这才打发人试图询问,结果……却见不到人!
慕容嫣这才心生警觉,她不留意的时候是一回事,一旦留了意上了心,那抽丝剥茧起来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不说贺若兰不见,连着跟在他身边的福生都竟也不见,心生疑惑的慕容嫣直接往宫中递了牌子,谁知却竟被驳回了!
这一驳回,顿时让慕容嫣嗅到了不祥的气息。
——她堂堂怀王正妃,宫中竟然驳她的牌子不许她进宫?只派人传话说王爷一切安好,让她勿要挂怀?!
这算怎么一回事?!
她往日里笃信佛道不理俗物那是她不理,却不是她理不清。
直接撒出王府内的各方人手一打探,慕容嫣心中就打了鼓——
——帝京只怕出事了。
而且不是小事。
怀王贺若兰是受当今天子重用的朝臣,又是天子亲弟,王府本就有的近卫全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除此之外还有幕僚谋士,怀王不在府中,这些人就全听她的指挥,前后不过小半日时间,零零散散的许多消息就陆续汇集到了慕容嫣手中。
大相国寺周围方圆几十里戒严禁行。
大年初一西市长街突发骚乱,据闻是杂耍野兽暴起伤人。
宫中先后数批太医急急出城前往相国寺方向。
文武百官不约而同的闭门不出。
宫中近日来没有召见过任何外臣,几位皇子殿下也足不出户。
京城之中风传伤寒之言,各个药铺伤寒方药销量极快。
一条条看似有用或无用的消息汇集而来,慕容嫣几乎是立即就模糊猜到了几分——太医出动的唯一理由就只可能是为了要治病,先后数批代表病症棘手,只怕病区就是相国寺附近,自家王爷应是执行戒严任务去了……宫中不见大臣和家眷,只怕是宫中也有人染了病……再结合原本就连怀王府也曾收到过的那条‘养生为要减少出行’的口谕……
慕容嫣心知自己应该将事实猜了个差不多。
虽然她和贺若兰近年已是渐渐离心,不复恩爱,但……他们总归是夫妻,心中确定了大致的事态情况之后,慕容嫣一边继续向宫内递牌子求见,一边整理她所能想得到的应用之物着人几次送往相国寺,意与贺若兰一见。
然而至今为止,这两处分别都杳无音信。
越是这般见不着人,慕容嫣心中就越是警觉——能防范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什么棘手病症?这般严防死守的,不会是小事,帝京近郊,只怕现了瘟疫!
“夫人,府中散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朱雀长街在由礼部安排布置节庆花灯,咱们家人打探了一番,据说圣上会亲自观礼。”剪雾低声道。
“哦?圣上亲自观礼?”
慕容嫣秀眉微微蹙起,略一沉吟就吩咐下去:“派人去吟风楼给我定一间雅座。”
四名侍女都有几分讶异,自家王妃多少年都不参加这等热闹了,而今王爷不在府中,却怎的忽然来了兴致?
“你们知道什么。”看出了贴身婢女们的疑惑,慕容嫣淡淡说了一句:“圣上会观礼,几位殿下就不会无故缺席,我这做婶婶的,在御街之中与几位殿下一晤,想来是不需递牌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