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那般的蠢物,本来也没甚扶持的价值。”慕容裴垂眼望着手中莲花灯盏中那微微的一抹幽蓝火焰:“寻到人接替之前,先给关西那边传我口谕,让他们下半年再交一批。”
“主人,这个数量,他们不好做……”廉贞有些犹豫,一年两批,就是四十人,虽说可以掩人耳目搜罗孩童的渠道和手段并不很难,但固定一片区域之内,长期这般索要也确实很容易出事。
就按白鹤门那对父子先前说辞是买人使唤的借口来说,也没有一批批买人只进不出的,早晚会惹了猜疑……虽说这些附庸过来的外人即便损失了也没大碍,但这等事情总归还是要小心谨慎些,免得让有心人寻迹而来,再弄出甚麻烦。
“只此一回罢了,不会长期这般。”慕容裴混不在意的说道:“他们不过是口上叫的艰难罢了,若真是连这般突发之事都应付不来的话,凭什么敢问我要好处?”
言罢话音顿了顿:“年前的节礼之中,百越的那份照旧是按时送到了的?”
“是,他们年年都是按时,从不迟到。”
慕容裴轻哼一声,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耗了他们这么多年,难为他们还始终耐心等着……罢了,出了正月之后,给他们封个回礼吧。”
廉贞恭声应是。
……先前百越那般放低身段年年上礼,主人却嫌他们所求太过贪心,始终都不肯兜揽,若非是如今要补足数量,想来主人也仍是不肯收他们礼的……白鹤门的覆灭,却无意中成全了百越,这也算是始料未及了。
慕容裴交代完毕,手托着那盏莹莹微光的莲花灯盏走近那高耸闭合的青铜大门,廉贞垂手退后几步隐入了身后甬道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狭窄的甬道尽头,幽暗而静谧,慕容裴一步迈出,空间骤然开阔,那在昏暗光线下乍然浮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条无尽的深渊,大约是太过深邃的缘故,有那目力无法所及之处不断自下而上吹拂的气流之中带着并不浓郁,却又足可让人心底蒙上一层厚重阴霾的晦涩气息。
石壁甬道已经到了尽头,四周的墙壁和顶部的延伸如同刀劈一般整齐的戛然而止,慕容裴面前只剩了脚下窄窄的一条通路,通路两侧,便是根本无法望到底部的深渊,若能从远处望去的话,狭长甬路的伸出部分如同悬于深渊之上的一页孤舟那般,与身后山壁相连的,只有窄窄的一线。
这般足以令绝大部分人脚软的场景,慕容裴却神色不变,任凭玄色衣襟被那不断盘旋呼啸的上升气流吹拂得烈烈翻卷,俊秀面孔上却只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稳步走向前方不远处的甬路尽头。
甬路尽头,是个微微扩展出一个与那上下都一望无尽的黑暗空间相比而言并不算大的圆形平台,沿平台边沿分布着六座看起来同样古朴的铜制烛台。
烛台之上供着的,却并非是烛火,而是六颗明珠。
每一颗都如拳般大小,分布环列,其上所散发出的柔和光明将这一处不大的圆台照亮。
也将圆台地面上那由荧荧晶石在青石地面上砌出的一座复杂的符文图案一并照亮,剔透晶石组成的图案平平砌在地面之中,并无凸起或凹陷,但由于晶石的半透明特性,一眼望去却依旧好似是有着凹槽一般,若是不经意之间极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从而影响落足。
但很显然,慕容裴并不是第一次来此,丝毫不曾受到那晶石图案的欺骗,脚步落处,平稳轻捷,稳稳的站在了圆台正中。
前方,已是再无通路,脚下那无尽的深渊之中,静谧的偌大空间之中,只有从深渊之内不断旋转上升的气流带出有如妖兽呻吟一般的低沉呼啸,吹拂在前方那扇青铜大门和慕容裴的身上。
那扇大门由此望去依然巨大到难以描述,也应该是周遭毕竟太过黑暗的缘故,穷尽慕容裴目力所及,也只看到部分门扉,其余部分仿佛无止境一般的延伸入黑暗之中,根本无法让人得知边沿和范围。
由于门扉足够巨大,是以虽然大门与这处平台之间纵然有距离不短的无底深渊阻隔,但却依旧有若矗立在眼前的一般,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和厚重,静默而立。
慕容裴立定脚步,静默的望了那扇非是凡人之力而成的紧紧闭合的巨大门扉,良久,方才轻出口气。
——这是他慕容氏嫡系耗费了百余代,迄今为止也依然无法打开的大门,他许多年前由先代的慕容氏家主,也就是他的祖父,亲自带领着,第一次踏入此处的时候,他甚至怀疑那根本就不是一扇门。
……人世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巨大的青铜门扉?
这不是凡人之力所能成就的造物,又怎么可能会被凡人打开?
彼时,年纪尚幼的慕容裴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了,当时那已经满头华发的老者,给出的答案却是——只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再过数代,当可见到此门开启的那一天。
……数代……吗?
慕容裴眼帘半垂,唇角无声的勾起一抹讥笑。
只可惜,他等不得了。
是以,他用上了魂饲这等禁忌之法,他要在他有生之年,见到这贺氏王朝的覆灭!
非如此,不能平息他那几乎燃尽整个心胸的恨意!
非如此,才能为他的阿芸报仇!
这浸满了他的阿芸无辜鲜血的贺氏王朝,早该亡了!
心中恨意陡然又起,慕容裴双目微合,静静的压下情绪上的波动,几息之后,再睁眼,眸光已经平静无波,一手稳稳的托着手中那盏轻薄的莲花灯盏,一手快速的结出几个单手手印,圆台地面上那晶石嵌入的符文图案自他双足所站立的圆心开始骤然明亮,由内而外眨眼之间,光明就点亮了整座圆台。
就在圆台上符文全数亮起的一瞬间,慕容裴清冷的身影已是如同被足下光芒融化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