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之人——贺若兰和长街另一侧的御林军,此刻却是进退两难。
那当街倾塌倒落的失火楼宇,突兀的裂成了两半,一左,一右,倒落的同时还压垮了对面的两栋建筑,如今两堆废墟整个横着坍塌在街上,严严实实的将整条御街断为了三截,废墟之上火光吞吐烈烈燃烧,又岂是一时半会烧得完的?
靠近御林军那一侧的废墟还算好处理,毕竟御林军出动了水车,此时被统领呼喝着已是赶到前排,几辆水车一起,由竹筒喷射加上人力泼洒,奋力的在救火。
但横拦在贺若兰面前的这一处,却是束手无策,他接获火流星的讯号之后领兵进京勤王平乱,兵马人手是足的,但水车一时半会还真搞不来,又不似对面的御林军还可由人力从金水河取水,他们这边哪来的甚河流湖泊?没有水源,便任是贺若兰再是应变机敏,也只能毫无办法的眼看着那拦路的烈火屏障不断爆燃罢了。
焰光灼人,根本无法靠近,这一刻纵然贺若兰身后有着两万兵马,也依然毫无办法,唯可称得上安慰的,就是那在蒸腾的烈焰和浓烟之中时隐时现的二层茶社,完好无损,屹立如初。
虽是束手无策,但目睹了茶社并未受到丝毫波及,心下总算稍安,此时这条御街之上那些染疫暴徒已是寥寥无几,唯有火势一时难止,贺若兰当机立断下令这两万人中再行分出大半去驰援其他几路兵马,自己身后也只留了两千兵卒,一边谨慎搜查是否还有漏网之鱼,一边向后缓缓撤离。
对于这单单一条御街而言,虽然宽阔平坦,但两千禁军加上两千西山兵卒,其实已经足够将这条长街塞得水泄不通,仅在这一条街上剿灭恶疫,已是足够应对,甚至有点牛刀小试,但此时此刻他们手中没有水源,就并不适宜在这两边都是烈焰焚天的险地逗留,若是再有建筑被焚得断了承重梁柱,倒塌下来,岂不是白白损耗兵力?
是以贺若兰一边令身边传令兵不断向遥遥相对的御林军所在打出旗语,一边开始了后撤。
……那栋二层楼阁不论是因何竟能奇迹般的完好无损,但起码暂时可以不必挂心她那里……
甚至贺若兰心中还升起了一丝荒谬而又隐秘的心思——或许……真的是自家王妃这些年来的虔心礼佛,这才终于得了神佛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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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这当真不是疫病,而是邪祟?!”城郊疫区边界外,沈天成脸色铁青的同时又有几分难以置信。
从他们此处接到禁宫内冲天而起的六颗火流星的讯号之后,贺若兰当即领兵而去,此处留存的一万人马就交由了兵马司统领沈天成临时指挥,原本他还悬心帝京,不知究竟是出了何等紧急事态,竟然能连发六枚火流星,但很快的,他就无心旁顾了。
——那一处半月以来被圈禁得风雨不透的疫区之内,陡然爆发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骚乱!
原本这一处疫区他和怀王二人坐镇,看管得滴水不漏,不仅号令兵卒在疫区外围开挖了一条足有丈宽的壕沟,里面撒了生石灰之后又灌了水,石灰遇水便沸腾翻滚,若是一旦落入便足以将人灼烧得体无完肤,甚至在壕沟之外,还又就近砍伐林木,建起了一排极为坚固的围栅,每一根木头都约碗口粗细,其中间隔极小,绝不会被人钻缝而出。
内外其实并不相通,只每日到了要运送药品食水的时候,方才由外界向内搭建几块木板拼成一排,上面可以过人罢了,用完之后,木板一抽,疫区之内便又成了一座孤岛。
这样的防护,从建成那日起直到现在始终不曾发生过什么意外,疫区之内纵然时常有染病之人追扑攻击入内的太医药童以及其余为数不多的不可或缺之人,但说句不好听的——再怎么折腾,都不过是在疫区之内罢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真正冲破屏障突入外界的疫病之人。
虽然不是没有过有为数不少,不下于一两百人的集体狂躁,被外界围守的兵卒身上活人气息吸引,试图合力冲击围栅,也都及时的被当场射杀,这一点也是贺若兰离去时曾着重叮嘱过的,不能让染疫之人群集到一个足可抗衡防线障壁和防守兵卒的数目,一旦有此苗头,杀无赦!
然而,就在贺若兰前脚离开不久,疫区之内却一阵大乱!
到今日为止,内中圈禁的状若疯狗毫无神智的病人已经数目快要达到两千,就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这些患者就如同聆听到了什么感召似得,同时向着围栅发起了冲击!
甚至包括原本那些至今本还尚未从高烧和囊疹发展到噬人现象的初期病患,也纷纷好似瞬间完成了染病之后一阶病情和二阶病情之间应有的过渡时间,那原本曾在病患身上出现的高热不退满身囊疹慢慢溃烂个几日的现象,竟毫无缘由的被直接忽略了过去,前一刻还痛苦呻吟,甚至有的人还留有神智,因为高热不退而要求饮水的病患,下一刻突然就开始暴起伤人。
随着疫病持续至今,原本赶来此地的几批太医早就入不敷出,而宫里好歹还有皇上和太后皇后在,总也不能将太医院彻底搬空过来,是以,此刻在此的也已经只是在太医院里本属于资历不够的年轻医生,甚至还有原本只是在尚药局当差,平日里负责照着太医的方子抓药配药的小太监,都被强令来了此处。
这些人,虽是进了疫区就心知肚明自己活着出去的机会已经不大——毕竟原先那一批批入内的太医可都成了打狗的肉包子,各自行事自也格外小心,但再怎么小心,疫区之内最不缺的就是恶疫患者,不过是眨眼之间,相对于最外一层防护而言显得有几分单薄和不算牢固的防线便被近两千暴徒冲破了,不论是年轻的太医也好还是小太监也罢,哪消几息功夫,就都做了暴徒们口中的亡魂。
嚼吃了自己能够得到的活人,这些暴徒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冲击外层的围栅!
近两千人同时发狂冲于一处,几乎是顷刻之间,围栅便已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