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一路急匆匆的引路而行,将岚羽和小夜领到她急急令人布置好的厢房之内。
屋内地龙烧得热热的,又特意多添了两个炭盆,一进门就是扑面的暖流,内室的屏风后面早已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香汤,正有丫鬟捧着刚熬好的浓浓的姜茶赶过来。
小夜脸色也是煞白,虽然有岚羽明炎两个及时将她护住,但那一瞬间被拖入冰冷的池水之中也终究还是激得整颗心都是一悸,好在时候短,又被抱在怀中暖了半晌,比起被两度扔入湖中冻得快要死过去的贺景之而言,境况已是好上太多,但终究还是受了惊,却也并不曾哭泣,只偎在岚羽怀中发怔。
进了暖室,岚羽这才把她放到椅子上,伸臂接过婢女手中的姜茶,哄道:“乖,趁热喝,暖暖身子。”
小夜却不肯喝,偏头躲开唇畔的茶碗,半晌,才小声说道:“喵,我不是妖怪……我没有害、害人……”
她脖颈上的掐痕此时已经开始肿了起来,想是咽喉不适,这一句话音十分沙哑模糊,岚羽压下心中的隐怒,放缓了声音哄她:“你听他胡说八道!那小子自己才是个妖怪!”
一旁的慕容嫣心底苦笑……这普天下,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敢把皇裔说成是妖怪的人了……
心中想着,却也心疼这小姑娘无辜遭难,也只得叹着气哄道:“那小哥哥日前刚经了一场祸事,想是心内有些反常,并不是……”慕容嫣顿住,叹口气:“你瞧小婶婶和另外的小哥哥,不是都不把你看做妖怪么?”
说着,接过岚羽手中茶碗,亲自蹲身喂到她口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就有甚妖怪?他不过是胡说,你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许信呢。”
两人好一番哄劝,小夜虽然还是郁郁,到底也还是喝了姜茶,由丫鬟们带入内室去沐浴驱寒。
岚羽目送她入了里间,这才起身,起身的同时,晶蓝的凤眸之中已是彻底冷了神色。
慕容嫣是个心思灵透的,见他神情就知道这是心中动了怒,而今这小姑娘一时间也得了安置,只怕这就是腾出手来要去寻景之的麻烦,只忙道:“先生留情,那孩子母妃新丧,只怕受了甚挑拨或误听了甚谗言,他才只十二岁,先生多少恕他几分。”
——贺景之,当今天资贺若蘅的第四子,不管他究竟所犯何事,都不能让人私下处置了去!
那是皇上的幼子!
即便是罪恶滔天按律当斩,那也是只有天子一人才说了算!罚不罚,怎么罚,外人哪里有权置喙?!
慕容嫣心中也不免有些紧绷——此处是南山别院,若是仍在京城之中,此事可以立即上报,但是这里……山高皇帝远,这两人的手段她那一夜也是见过的,若这二人真的不肯轻放,执意要对贺景之如何的话……她这别院之中,根本没有人能够拦挡!
如何能让帝王之子真的在她这别院中出事?
届时她和贺若兰要如何向当今天子交代?
等到那时,他们夫妻二人面对的,就不仅仅是大夏天子,更不仅仅是贺若兰的皇兄,而是一名心系幼子的父亲!
彼时就不光是这两位曾在那场灾疫中于她而言有救命之恩的人要承受帝王之怒,就连她和怀王两个,也必然是难逃其咎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真的让景之出了事。
岚羽瞥了她一眼,却只忽然露出一笑:“还有劳王妃替我好生看顾小夜。”
言罢,也不说其他,更不给慕容嫣再次求情的机会,人影已经杳然不见。
慕容嫣此时再想追出,哪里还来得及?根本连人影都不见了,怔了片刻,也只好回到内室。
小夜此时已经被丫鬟们服侍着褪去了湿淋淋的衣衫,浸在满是热水的浴桶之中暖着四肢,香柏的木料热水一泡,便有一点木质的清香,水中又加了少许的甘竹和白梅,淡淡香韵掺杂在一起,蒸得室内一片怡人的暖香。
绣月剪雾心知这小姑娘今日无端遭了这一场,心中不定委屈成什么样,换了其他孩子,只怕已经哭闹得不像样子,这小姑娘却只是蔫蔫的发闷,两人一是有些心疼她,二是也怕她吓住再给憋坏了,一边手脚麻利轻巧的给她把被湖水打湿了的头发打开浸在热水中,一边还轻声快语的同她说着话,分散她的心思。
林月此刻也已归来,她被贺景之不由分说的踹了一脚,肋上青了一块,但好在如今是数九隆冬,身上衣物穿得厚实,贺景之又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到底是不曾有真正伤了筋骨,缓了阵子,也就能够起身活动。
剪雾见她身上袄子被踹脏了个鞋印,也早忙不迭的寻出自己一件过年新做还没上过身的新衣,好说歹说让她换上,本来还劝她一旁歇息,但林月是个勤恳老实的性子,并不奸猾,自打进了宅邸伺候小夜,主家待她不薄,薪资丰厚,又从不曾打骂刁难,小夜又是个好服侍不骄纵闹人的,这林月就也是尽心尽力,虽然并未有签卖身契,但也是将小夜正经当做主子侍奉。
而今自家小姐大冷的天被人胡乱拽入了湖中几乎出事,自己是小姐身边唯一带出来的人,又哪能安心再交由别家的人照管自己不闻不问?是以虽然一些忙忙碌碌的事也都交由慕容嫣的丫头们一手包办了,她也依然陪在小夜身边,纵然一时之间没有事做,也是依然不肯离去。
慕容嫣转进内室,一眼瞧见林月在此,倒也点头:“好丫头,是个忠厚的。”说完又先来看顾小夜:“可还冷不冷?心口的寒气驱尽了没?这热汤泡着时舒服,可也要留神别泡太久,不然头昏呢。”
边说边又看了小夜脖颈和手腕,眼见着细嫩肌肤如今都已是肿了起来,伤痕颜色也开始加深,心内也不由叹气,景之这孩子此举也真的让人侧目,也难怪人家家属恼恨。
心中这般想,口中也只得安慰劝哄,一时跑暖了手脚,出了浴桶紧着擦干,换上了烘得暖暖的干净寝衣,又亲手给小夜的脖颈手腕敷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煎了安神药让她喝了半碗,事事打理妥善,便哄着小夜安歇。
“安心睡。”慕容嫣轻轻给小夜掖好被角:“养好精神,明天看小婶婶骂那欺负你的小哥哥给你出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