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之内,那一夜的惊天剧变,在很多人脑海中,指的还依然是元宵之夜。
虽然后来城外的慕容世家祖宅莫名失火,南山别院中的四皇子失足落水,但对于帝京之中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依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甚至,还有许多人根本连知道都不曾知道。
慕容嫣一觉醒来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有几分说不出的感受,到算不上难受,却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透着一股子不得劲儿。
脑子里边晕晕乎乎的洗漱过后,这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是了,这里是别院,不是王府,自己来别院是……是……
慕容嫣坐在桌边端着一碗粥出神。
……对,一是带着莲儿来此小住,避过城内那许多的白事,二是捎带着让母妃新丧的景之过来散散心,也免得被那些丧葬之事勾起了满腔的伤怀……
慕容嫣终于记起了因由始末,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才缓缓的喝起粥来。
早些用过晚膳,还要去景之那边探望,这孩子大冬天的失足落水,本来就刚大病一场的身子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只可惜此处不是京城王府,而是别院。
唉……想尽办法给他保暖医治,怎么也要等到太医来了才行……
毕竟也是皇上的儿子,而且是平日里最得疼爱的幼子,总不能在自己别院里出个好歹的,人带来了,就得好好再带回去,不然怎么跟皇上和太后交代?
身上压着一堆事的慕容嫣匆匆忙忙的吃完早膳,带着裁云绣月往前院而去。
钦天监中,库房官员正满脸冷汗的对着一个空了的木盒发呆。
……这里边是装什么东西的来着?怎么东西没了,就剩个盒子?这要是无端端弄丢了东西,自己这乌纱帽保不住不说,命是不是保得住都不一定啊!
吓得腿都有点软的官员哆哆嗦嗦的去翻记档,翻了半天,逐一核对,却又茫然了起来。
……怪了,记档显示所有收藏保管的东西都没错,那……这盒子哪来的?干嘛的?怎么会在这?
反复核对了好几遍,官员一脸懵的拿走了那个空无一物的木盒……罢了,或许是哪天整理物品的时候随手一搁,然后就忘了收好,结果现在才误以为是存放监管的物品……了吧……
几个贺氏皇裔心中忘却事情的多少根据他们自己每个人记忆的不同,因人而异,唯有高烧不退的贺景之,半梦半醒之间偶尔脑海之中会掠过一个模糊浅淡的红色斗篷的小小身影,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从何而去,看不清面貌,就那样突兀而又莫名的,从脑海之中一闪而逝。
贺景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发了会愣,又重新闭上。
……大概是自己体弱,城里白事太多,出城这一路可能冲撞了什么吧……
母妃说过,体弱之人碰到丧葬之事最好远避,就是怕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可而今,母妃却……
贺景之静静的躺在床上蒙住头。
城内明炎一行居住的宅邸之中,林月轻手轻脚给小夜擦拭着身上的水渍……自家小姐自元宵那一夜之后受了惊,一病不起,直到近两日才刚好些,却又起了反复,还是两位家主跑遍了城中现存的各家药铺,好容易配了药来,而今每日都要药浴。
……小姐也是可怜,虽然受宠,可惜身子骨却这般弱,已经过了这许多天,每日饮食汤药好生伺候着,还是昏睡不醒的时候多,本来粉团儿似得小姑娘家,如今病得可怜,身上红疹一片片的,看着都渗人,还好家主说不是天花,不然……唉……
心中想着,手中布巾已是擦干了小夜全身,赶紧给她换上干净的寝衣,又掖好被子。
如今小夜身上红色痕迹基本已经看不出原本样貌,淡化了许多的朱砂符印看在林月眼中只是雪白肌肤上的片片红斑,从那一晚之后她至今都是昏睡的多,倒是明炎说了,这是神魂疲惫,毕竟曾有催动凰翎羽御敌,到所幸是不曾伤损到灵台,但是疲倦之下,她一个不懂聚灵养魂的小孩子,只能让她睡,睡足了,总比睡不足强得多,岚羽这才略微放心。
帝京之中至今仍是一片哀鸿,小夜又病着,两人干脆令家中下人足不出户,除了需要采买时从角门出入之外,平日里大门紧闭,悄无声息。不再与帝京之中任何人牵扯往来。
再住了月余,慕宇斋那边定制的车驾交付完工,明炎岚羽二人便就决定即刻启程,虽然到京的时候原定是要住过端午,但既然帝京之内遭了灾疫,而今万物萧条,那也就没有再在这过端午的意义,当即退还了租赁的院落,家中大小仆从按约定交还了他们身契,每人结算了月钱之后又额外封赏十两银子,令其各自归家,一番整顿之后就如到京时那般,依旧是两人轮流驾车,出了帝京城门,扬长而去。
小夜已经不再那般昏睡,每日里会醒来一会,从最初的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到现在,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不会想睡,此时车内暖炉烧得正旺,车厢之中暖如春日,小夜围着丝被倚在窗边,透过窗上的透明琉璃望着外面早春之中已经略微有了几分绿意的大地:“明炎,我们去哪儿?”
明炎在出城之后趁着小夜熟睡,离开了片刻,不知所踪,岚羽心知他是回了城内将那刚刚遣散不久的下人仆从更改记忆,也不过问,只稳稳驾着车缓缓前进,幸而小夜此刻在车内安安生生的睡着,并无什么事端,等她醒了,也恰好明炎归来,倒是拿捏得时间刚好。
“去金陵。”明炎一笑,却又道:“或者看路上你喜欢何处,我们便留在哪就是了。”
小夜嗯了一声,车马行进不停,身后帝京高大的城墙在天边渐渐模糊了影像。
——【第七卷·完】——